这集我们来讲《诗经》里的《月出》。如果你有跟我同一版本的《诗经》，可以翻到第253页，我们边读边讲。

《诗经》里面讲恋爱的事都很漂亮，有人说《月出》就是《诗经》里面最美的一篇，还有人就说那不行，我更喜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总之这两首诗漂亮得难分伯仲，而且都是讲恋爱的。但是“蒹葭苍苍”，就是《蒹葭》这首，之前在《年轻人的国文课》里面我们是提到过的，周圣伟老师专门给我们细讲了《蒹葭》，所以这一次我就不讲了，大家可以去在那个里面重新复习一遍。

我们要讲这首《陈风·月出》，先来读一遍。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你说这个兮来兮去的，它究竟在讲什么呢？它就是看见一个美人在皎洁的月光下，缓缓走动的身影，它会引发出一个情绪，这个情绪是什么呢？你远远地看见一个美人，在月下走来走去，你被她吸引，然后这个人说我内心很忧伤，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先来说说这首诗的翻译，两个译本讲给大家听。

有一个译本是郭沫若译的，他几乎是直译，他说：“皎皎的一轮月光照着一位姣好的女郎，照着她夭袅的行姿，照着她悄悄的幽思，她在那白杨树下徐徐行走，她在低着头想甚？”一个问号，听都听懂了，也有他的诗意。

后来就有人不断地重新翻译，易中天先生有一个译文，非常工整和对仗，很简单。

月亮出来皎皎的，姑娘容貌娇娇的，姑娘身段高高的，我的情思悄悄的。

这两个译文的风格非常不一样，但是我们所感受到的美好景象，就是月光下的女孩，这简直可以作为一幅名画。我们现在说说，第一月光下的女孩，是人类生活当中富有诗意的完美景象之一；第二忧伤的美是中国诗歌的一个特点。这两点在这首《月出》中反映得非常鲜明。

所以我们来讲它，首先月光下的女孩，月光下的感情是世界语言，人类都能感受到。你看《陈风·月出》写了这个情景，那么莎士比亚《罗密欧和朱丽叶》，我讲过，特意提到那个月光下的大阳台，罗密欧就爬在那个藤蔓里，听朱丽叶对着天上的月亮，在念他的名字，罗密欧，罗密欧，这个情景是非常经典的。

《战争与和平》里面也有一段，安德烈听那个娜塔莎在月光下的阳台上自言自语，表达内心的感情。去看那个电影，那一段拍得非常好。所以月光下的女孩以及她所引发的感情，是整个人类生活中很具有诗意的景象。

我们再来读这首诗，前面是描写情景和人物的。月亮出来，照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缓缓地走来走去，但是“劳心悄兮”说的是谁呢？“劳心”，心里面很苦对吧，“悄”就这个悄悄的悄，在这里是念qiǎo，它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忧伤的样子。所以郭沫若先生就认为是在描写那个女孩子，说她虽然走来走去，可是她就像西施一样，“西子捧心”，看上去很忧伤。

但是骆玉明先生认为完全有另外一种理解，就是这个“劳心悄兮”是那个看女孩子的人，你在月光下走来走去，可是那个看女孩子的人在月光下悄悄地伤心，所以他是一个男性。这个男人看着那个女孩子缓缓地走着，非常美，可是心里感受到了忧伤，这也很美。有没有觉得，一个美好的事物，有时候不是一定会让你欢乐，把你的心塞满。

我就曾经有过到西藏，站在一个山头上，那天的云简直美极了，到了傍晚的时候，你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在唱歌，听的是什么不知道，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也不知道哭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我就能够理解了陈子昂的那个站在幽州台，然后他就在想，他说“独怆然而涕下”，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这就是诗带给人心理上的改变以及情绪上面的波动。

但它会不会有歧义？就是你在那里哭，别人说这神经，你哭什么呢？所以诗是不能占满所有的空间的，也不是能让别人一下子感同身受的，但它会带给你一个深刻的体验。

接下来，我要说一个什么问题呢？就是《月出》奠定了中国诗歌的调子，也就是忧伤的美。我们从《诗经》开始，唐诗宋词一直往下读，读到纳兰容若，其实都有一个忧伤的调子，这个调子产生的原因很复杂。但如果回到《诗经》里，我们试图解释一下，它其实就是跟情绪的克制有关。

孔子说：“温柔敦厚，诗教也。”读懂了诗之后，人就变得温柔敦厚，不那么冲动和激烈，这里面包含着儒家一个很重要的观念，叫作中庸。

年轻的时候可能大家不太会喜欢中庸这个词，一方面是少年人情绪上就是波澜起伏，血气方刚，叫归来仍是少年，你看多热血。那么中庸呢？显然好像显得少年感不足，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并不了解中庸真正的意思，这个就叫作“为学识所限”。

我们今天就来说说，从《月出》到中庸，有一个故事，我们拿来举例子。

什么叫中庸？《论语》里面讲过一个故事。鲁国有一个规定，当鲁国人在其他国家沦为奴隶的时候，另外一个鲁国人出钱把他赎回来，这个赎金可以找国家报销。这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民。

孔子有个学生叫子贡，我们都知道子贡特别有钱，是史上有名有姓的大富豪之一，另外一个就是范蠡，就是西施的那个情人。子贡就从外面带回来一些沦为奴隶的人，他把他赎回来，因为他有钱，他愿意做这个善事。他把这些人带回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很有钱，我做善事又不是为了领政府的报销，所以他就不去报销这个赎金。

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子贡非常了不起，可是孔子却批评了他。孔子说你有钱，但是你不去领这个赎金，其实你就提高了做这件事的道德准则。别人再遇到这种情况呢？我拿钱把一个人赎回来，我要去报销的时候，我就会很犹豫。如果我报销了，人家说你看子贡都不报销，你怎么道德没有子贡这么好呢？你为什么不能学学子贡呢？你看看人家。可是如果我不报销，这个经济损失我也不愿意承担，或者我根本承担不起。所以人家就会觉得，我去赎奴隶的这件事就挺为难的，可能就会放弃，我做不了。

所以孔子就跟子贡说，看起来你做了一件德行很高的事，你赎了人，你还不要报销赎金，你觉得自己了不起。但是你破坏了一个非常好的政策，你人为性地去提高了这个政策的道德标准，反而破坏了人们的道德。

如果从这个故事里我们来理解中庸，就能够知道所谓的中庸之道，它在讲什么呢？它就是在讲，你要用理性来约束自然的情感，你要让这种感情的流动、爆发和冲突都在一个有节制的状态下，它是中，不偏不倚的，所以它是有道理的，它是有节制的。

把这些都讲完之后，我们就会觉得中庸这个词也还不错，但这就是我们文化上一个很典型的状态，就是在克制的感情状态中，我们就不会有那种极致的表达。那么人们的感情就会变得委婉、细致，就容易忧伤。所以中国诗歌的特点，就会朝委婉的方向发展，而且会表现得很细致。

听完这个解读，我们再重新回到月光下。那个男子看到月光下美丽的女孩，为什么会忧伤？那个女孩子走来走去，你可以做两件事。一件事，你走上去跟她说我喜欢你，这叫表白；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很美，你喜欢她，但是她跟你没关系，你回家去，你睡你的觉。可是这个男子既不上去说我爱你，不表白，表白了就是《关雎》。他也不回家去睡觉，就隐忍，隐忍了就是《汉广》了。

可是他就跟在人家后面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我一直盯着你看，你真美，你这么美，我这么忧伤，我心里面的这个感情小鸟一样飞去不回来。但他的感情是克制的，所以尽管忧伤，但是非常美好，就是美而哀愁。

所以这种感情，其实在我们很多通俗歌曲里面，迄今还在唱，就是美丽又哀愁，这就是中国的诗意。

一口气讲到这里，其实我们已经用好几首诗细解，来走进了《诗经》。再讲几首，那肯定是讲不完，《诗经》305首，我们也只是挑了《风》其中的几篇，但这几篇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之前就忽略了它，不重视它，或者说听完原来这首诗应该这么读。

我是希望能够把它作为一个抓手，给大家一种启示，教给大家一种方法，这样理解《诗经》，这样理解诗意，这样塑造自己的性格和心灵，这可能才是我们读书特别重要的一个目的。

我们之前讲了那么多的诗，但是还有一些肯定是你非常喜欢，但也来不及细讲的诗，以后我们再用别的方式跟大家交流。但《诗经》的确是非常浪漫，在最后这两节，我要挑一些又美又适合朗读的诗带着大家一起来朗读，然后简单地概括一下。那么也希望大家不断地读，这个其实会重新改变你自己的表达，以及你心灵的敏感程度。

我最后会说一下，这样反复的朗读，到底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但现在我们还是先归纳一下。我认为《诗经》里面特别适合反复读的，包括带着孩子一起读的诗有一首《周南·桃夭》，它是在讲最美的出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个“夭夭”它指的就是春天桃树茂盛，非常有生气的样子，所以不要把它看成夭折的夭，你说不吉利，其实不会。“之子”就是这个姑娘，“于归”呢就是出嫁。“宜其室家”，所以我在想宜家两个字是不是从这里来的，“宜”就是和睦，“室家“就是指丈夫，就是夫家，它就是在讲一个情景，桃树随风摇曳，桃花开得那么绚烂，你身在其中，人面桃花，比那个真正的花还让人心醉。想一想，你嫁到我们家以后，会结出累累的硕果，长出茂密的枝叶，我们以后的生活必定也像这个繁茂的桃树一样，幸福又美满。

所以很多地方，现在还有习俗，就是在新婚之后大家去种一棵桃树，每一年看着那个桃树结果，自己也会觉得生活是非常有盼头的。

再来读一首，是最浪漫的邂逅，出自《郑风》，叫《野有蔓草》。就是你在郊外邂逅了一个明媚的女子，然后怎么样呢？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你看见她，觉得非常满足和快乐。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个“漙”字，三点水，它就是指的露水非常多的样子，其中的这句话一定要记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记不记得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有一个名字叫穆婉清，就是从这里来的。所以金庸把穆婉清写得非常美，而且很骄傲，她不让人看她的脸，段誉看见她的脸，她就说你看见我的脸，我要么杀了你，要么就得嫁给你。性格也是非常奇特。

它就是说，在一个露水还未干透的早上，我遇见了那个女子，她那么美，美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清扬婉兮”，这个词实在是，你翻译出来都觉得配不上她的气质，顾盼流连，妩媚动人，气质清高。所以席慕蓉后来有一首诗也是在说，“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此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也是受这个《郑风·野有蔓草》的启发。

《诗经》里还有一篇，是描写最温馨的夫妻生活的，我们也来读一下，叫做《女曰鸡鸣》。它就是说有一个清晨，一对年轻的夫妇睡不着了，就起来聊天。但这个聊天的内容很有意思，显得他们既亲密又和睦，说点小小的悄悄话，我们来读一遍。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知子之来之”，其实就是在说知道你是很体贴我的，这是丈夫的口气，体贴我。它反复地在说两个人聊天，它的情景就是丈夫出门打了一只大雁，回家交给妻子，做成了美味佳肴。两个人就对坐在一起，对酒当歌，后来清晨起来又聊聊天，聊天就在说这个事。

但中间有两句特别美好，就是“宜言饮酒，与子偕老。”我要跟你一起慢慢变老，你看岁月静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弹琴来我鼓瑟，日子是那么得美好。这个“莫不静好”，我们曾经有个小编辑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名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也是当年胡兰成和张爱玲写婚书时候一个心愿，这八个字不知道打动了多少人。

再来读一首，这首诗描写了非常美的洞房花烛夜，叫《唐风·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三星”就是指参星，参与商是天上的星象，这个参星主要是三颗星组成的，所以“三星在天”这个意象反复出现，它就是在讲偶然的机缘，我竟然能够得到一个意中人，高兴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今天是什么样的好日子，让我遇见了你，真的太高兴了。真想问问你，我该怎么样度过这良辰美景，才能不辜负相遇，不辜负自己。

你看这个情感的表达多么热烈，而且表达得非常高级，到现在也适合于我们怎么样来诉说自己心目中的这种欣喜。就忽然有一天我们相遇，可能我们就会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就知道，你是看过《诗经》的。

那我们要不要再读几首，比如说《诗经》中它会赞美最专一的爱恋，这是哪首诗呢？如果你和我同一版本，翻到166页，叫《出其东门》，郑风里的一篇，我一读你就知道了。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你说这个两句我很熟，就是“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就这两句，就是忠贞的恋爱。

从东门出来，看见了好多美丽的女子，可是这些美女如云中，我只喜欢那一个，那一个却不在。快看快看，那个穿着白色衣衫、绿色罗裙的女子，那才是我的心上人，别人我都看不见了。这个最美的情有独钟，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万千佳人，万种风情，但我眼中只有你。这个感情，其实在金庸的笔下也有，就是萧峰跟阿朱，千秋万代，四海列国，只有一个阿朱，你看这感情多么相通，一点都不远。

《诗经》中怎么来表达相思呢？这一篇很著名，它叫作《采葛》。这真是最刻骨的相思，我们读一下。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那个采艾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就好像隔了三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三秋到底是多长时间呢？一年有四季，一季是三个月，那么三秋就是九个月，所以它不是三年。而后面的那个“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那个才是指的三年。

所以一天看不见你，就觉得时光很慢。想念的时候，那个时间真的比蜗牛还慢，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诗经》里面还有最大胆的求爱，这一篇也很有意思，叫做《摽有梅》，我们来读一下。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个摽是提手旁一个发票的票，它就是用竹竿去打，就是打落树上的梅子。梅子到了成熟的季节，我就赶快去拿着竹竿去打它，是一个女孩子到了适龄的婚嫁年龄，她就希望早一点能够出嫁。

易中天先生有个译文：熟了的梅子往下掉，枝头只剩六七成，熟了的梅子往下掉，枝头只剩二三成，熟了的梅子往下掉，枝头一个都不剩。你想求爱就快点来，磨磨蹭蹭急死个人。

所以这是个大胆的姑娘她很着急，你怎么还不来娶我？就很直接地在表达我渴望爱情，我渴望嫁人，这也是很讨人喜欢，非常非常想要进入另外一段人生。

《诗经》里面有对人物的描写，最美的女子是什么样呢？在《卫风·硕人》里面，我们来读一下。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这里面其实是有一个具体的人的，它写的是庄姜，就是卫庄公的夫人，她是很著名的古代美人，她嫁人的情形。这个人身份很高贵，然后相貌这么美丽，车马整衫就跟随着她，这个场面非常非常宏大。

这个庄姜，就是《诗经》里最美的女子，你看她的皮肤像羊脂玉一样的莹润，写完皮肤之后，《诗经》里面重视的是什么？是手，手是你的另外一张脸。所以那个时候的审美就很厉害，手像什么呢？“手如柔荑”，这个荑是指的白茅的芽，那个白茅草中间那个芽，非常的柔软，而且娇嫩。

接下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真的是太动人了，你就能看到那个女子眉目流转，嫣然一笑就动了人心，秋波一转就摄了人魂，这样的女子非常让人难忘。

除此以外《诗经》里面当然还有很多名句，比如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是女子与久别丈夫重逢的诗作，这是最动人的归来。你都可以把它想象成“君子于役”之后，终于有一天，那个痴痴凝望的女子，看见了丈夫站在她的面前。这是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早晨，这个苦苦思念着离别已久丈夫的人，“既见君子”，喜出望外，然后难以形容。所以就只能长歌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真是天籁之声，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诗经》中也有我非常欣赏的女子的品性，“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出自《柏舟》。就是我的心它不像圆圆的卵石，水流就可以搓圆、捏扁、冲刷改变它的模样，我的心也不像那个柔软的草席，让你翻让你卷，我有我自己的主意，我有我自己的观点，我是独立的。我很欣赏这样的女子，她爱，可以撕心裂肺，也可以干干脆脆，叫“琴心剑胆”。

所以在读《诗经》的时候，这些美的事物，美的句子，总是会第一时间打动我们，它从我们的身体里穿过，总会留下点什么，因为美就是人潜伏于心的本能。所以《诗经》最大的智慧，大概就是映照出了生活中方方面面、细枝末节的美，有的奔放，有的含蓄，有的甚至有一点点粗野和鲁莽。但有的非常克制和高贵，它就像一面镜子，中国人两千多年以来怎么吃，怎么穿，怎么起名字，怎么守规矩，怎么讲理想，怎么表达感情，都有自己的美学态度。通过《诗经》，是可以更深刻地了解自己。

所以骆玉明老师有一个说法，说读书读得多的人更喜欢自己。这句话听起来也许不明所以，解释一下。

我们的生活是非常复杂的，什么都会遇到。我们在现实的利益当中生活，有的时候会犯点错，会走点弯路，会妥协，甚至会忍受屈辱，有一点点小肮脏，这就叫活着活着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所以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就说为了能伸，此时不得不辱屈一下。

可是人还有另外一种生活，就是想象中的自己，那个更好的样子，那个更诗意的地方，它让我们的情感和我们的精神在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当中存在。所以如果你问，这个世界还会好吗？那么读诗的世界还是会好的。

那怎么读诗呢？三个阶段。首先，诗歌本身的朗读，大声朗读，读得字字分明。所以《诗经》适合这样反复的吟咏，它的调其实就是感叹的，舒缓的，一直在重复，特别有音乐感，它不激烈。比较焦虑，比较累，比较卷的时候放松自己，读一下，这个阶段它就是诗人之诗。

第二，就是你要将心比心去读诗，带入自身的情感，自己的生活经验，你就会有了理解。那这首诗就不仅仅是属于写诗的人了，它会属于你，属于这个时代。

那最后就是运用我们所学到的知识，来对这首诗进行多维度的解读，那么你就会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月出》竟然里面有这个呀，有中庸。原来你说的那首《关雎》，里面竟然有克制。

所以阅读本身就是一个创造性的活动，一个人的情感和经验在一首诗中得到验证，我们心意相通，你体会到的是自己。接下来，你的情感和经验在一首诗中得到放大，那就是你所获得的一种美感，《诗经》就讲到这里。

一定会有书友说，听完您讲的《诗经》还是觉得不够过瘾，《诗经》305篇，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首一首的细讲和精读，这样我们就能够了解的更多，对于中华文明的源头有了更深入的体验。

但这么多的篇目，我们实在很难一次性地给大家讲完，所以为了满足有一部分书友想要深入了解《诗经》的这种心理，我们也特别请了华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生导师，也是《大学语文教学用书》的主编周圣伟老师，来开一个《诗经》的小课。

在美丽的《诗经》面前，我只是一个推开门的人，进去之后你会发现层层叠叠，各处都有美景。也许有人可以顺着这扇门进去，走得更深和更远。

周圣伟老师也是一位推开《诗经》之门的人，周老师讲课非常有意思，他角度很独特，而且语言风趣幽默。在大学的时候他的课就是爆款，那个窗户上趴着人，走廊里头挤着人，大家都要听他讲，讲《诗经》、讲唐诗、讲宋词。

听周老师讲，你常常会有一种感觉，就是那么遥远的事，好像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竟然可以套一下通用出来，来表达我们现在遭遇到的一个状况。

这一次周圣伟老师开的《诗经》小课，他会精选《诗经》中的一些篇目，和我之前讲到的是不太一样的，周老师会用他的角度来为我们打开《诗经》，一定和你之前听过的看过的都不一样。这就是经典的魅力，它叫常读常新。

对于周圣伟老师讲解《诗经》小课感兴趣的书友们，也欢迎大家在详情页上点击链接，进一步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