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居家生活还不至于太烦闷的话,那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我家东边阳台外的一大片麦地。它所带来的鲜活的气息,赶走了我无数次的困倦和失意。
这一片麦地,在阳春三月里,逐渐变得生机勃勃。某一天,我走上阳台,突然发现麦田原先那灰蒙蒙的样子不见了。就像一个刚褪去稚气的少女,一下子就绿莹莹,水滑滑的楚楚动人了。沐浴在微风暖阳里,望着眼前这一大片新绿,我那颗封闭的心一下子打开一扇窗,顿觉生活有趣。
我习惯坐在阳台上读书,听音乐,这样的状态大概是这么多年来我最享受的。而能让这种状态长时间保持着的,自然要归功于这麦田。绿色本就养眼,绿色又蕴含着希望,低头看书久了,偶尔抬头看看外面近在咫尺的麦苗,看看麦田里无声飘过的几只小白蝶,也是不亚于书中情节的精彩享受。
麦田里有时候会看到一个背着喷雾器给麦苗打药的农人,他低着头,一手压着药水,一手拿着喷管左右移动,所到之处就有一片水雾落下。他从地北头移动到地南头,不急不缓,一丝不苟,仿佛他也成为麦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只是偶尔抬头几次,后来,他什么时候离去的,我却不知道。明亮的阳光下,只剩下绿油油的麦田。
风景在远处看得久了,有时难免想要再靠近一点,走到跟前,去摸一摸麦苗的绿叶,去闻一闻她们的清香。人啊,往往是爱得寸进尺,不知足。
于是,某一个安静的下午,我得空就绕到房后,小心翼翼踏入人家的麦田里。兴奋是少不了的,对于长久远离大自然的人来说,这麦田就有丰富的自然气息。双脚一踩着麦苗,随着微微的泥土雾气,一阵麦苗味儿也钻入鼻腔。身上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心里的轻松,这一连串反应次第而来。我逐渐放下思想包袱,感觉到自由的滋味。
我发现,远处看到的麦田,其实里面不只有青青麦苗,还有很多青草,有类似于青蒿的草,也有些开小白花、小紫花儿的草,外形却与麦苗颜色相仿,难怪从远处看不出来。我这才想起前几日那个背着喷雾器打药的农人,原来,他要消灭的就是这些草。这阳春三月,草儿们的样子都分外可爱,可惜有些却要死在春光里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世界上这样矛盾的事情到处都有,草们始终是绝不了种的。
如果蹲下身子,有时候会有意外之喜。一只七星瓢虫被我撞上了。它在狭长的绿叶上漫步,将爬到尖端时,那麦叶就被它压弯了,于是它就掉下来,于是又爬。从叶子的正面爬到背面,又绕到正面。这一次快爬到顶端时,它的两半花翅膀突然打开,像一架直升机那样“呜”的一声飞走了。
我干脆坐下,甚至躺到麦田里,闭上眼睛,做一小会儿美梦。几只喜鹊嘎嘎叫着从我头顶飞过,仿佛在提醒我。于是,我睁开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