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仓巷夕阳】
那艘白篷的快船又停在了宁波府甬江上的月湖桥下,桥两旁有石砌的台阶通到两畔的江面,香儿正在江边浣洗着衣衫,夕阳映着江面,红彤彤将月湖桥描成了剪影,斜斜的跨着两岸。
那伞尖刺出的时候,猎风看清了,持伞的是叶宗满,打出那一团迷烟的是宋素卿。
他一纵身掠了过去,只一眨眼,便点了宋素卿的七经八脉。
叶宗满在一旁道:“猎前辈,你要如何处置此人?”
猎风脑海里又浮现出宋素卿怔忡地站在沙滩上望着汪菡的情景,叹了一口气,道:
“随他吧。”
他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那沙哑阴恻的笑声。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让你永无宁日,哈…哈…”
最后的笑声因为穴道被点,气血不畅,是他拼着全身的力气挤出来的,象一个破旧的风箱,被重重的踩了一脚,最后发出的那种颤声,沉闷、剌耳…
“猎前辈,要不然我去结果了这厮?”叶宗满说道。
“算了,他还罪不至死。就算是被狗咬了,也没必要咬回去。”
他回到木屋之中,取出从秦甄那儿赌赢的狼紫兼毫,在那粉红色信笺书上:“有缘再见”,置于榻榻米的枕边。
屋外,叶宗满还站在那里。
“猎前辈,多谢今日擂台上相助,叶某今日专程过来拜谢。”他顿了顿,
“久来仰慕前辈所为,再加上叶某
从来都是有恩必报,只是不知如何报答前辈?”
“噢?叶状士真有此心?”猎风定定地瞧着他,脸上又现了那二点水的笑容。
“叶某决不敢玩笑。”
“嗯,也好,你就先去做你的女婿,日后我若有求,必去寻你。”
说完这句,他便掠身而去。
“前辈怎么联系?”
他听到了远远的传来了两声忽哨。
已经过去半个月,那艘白篷的快船又停在了宁波府甬江上的月湖桥下,桥两旁有石砌的台阶通到两畔的江面,香儿正在江边浣洗着衣衫,夕阳映着江面,红彤彤将月湖桥描成了剪影,斜斜的跨着两岸。
猎风正走在这月湖桥上,左手里提着刚沽来的绍兴花雕,右手持着展开的折扇,虽然只是二月中旬,天气还没有热起来。扇面上的两句诗:“猎猎酒旗展,风撩玉貂蝉”正好盖在胸前。打着这个招牌便是昭告了天下,猎风回来了。
他来到白篷船长,掀了仓帘进来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碟小菜,许是香儿刚备下的吧,他暗想到。
这时,后仓帘一掀,赵展左手提一副长镣铐,右手捧着那二尺半的铜烟锅走来进来。
猎风一惊,揉身后掠,但刚一展身,他便停下了,因为易晴正手持宝剑,拦在当下。
“猎风,这么久不见为什么见面就跑呀?”赵展吸了口烟,拎着长镣走了过来,小手指的指甲在长镣上磕着,哆哆的响着。
突然猎风看着易晴的身后,一脸惊讶。易晴稍一分神,猎风右脚勾了一张几登甩了过去。她侧身一躲,猎风便跟了过去。
猎风这一连串的动作,丝丝入扣,干净利落,但至易晴的身边时,猎风的身形顿了一顿,易晴反手一剑便削了过来。
这一剑堪堪地削至猎风胸前一寸时,易晴才发现那折扇正挡在胸前。猎风只将折扇顺着剑身向易晴握剑的手上一敲,剑便当啷一声咄在船板上。
而猎风没有缓手,跟着就是一个追风掌,迎面拍下来。易晴自然知道这追风掌的厉害,想都没想,又苍啷啷弹出了袖剑挡将过来。
这是一柄闪着阴森的青光的袖剑,与宋素卿的那把一模一样,都是日本忍者的款式。如指般宽窄,即使在这阳光之下,也带着莹莹的寒意。
猎风掌风一变,将袖剑夹在两指中间,扭头冲着赵展,露出了他那二点水的笑容,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拿下,”随着赵展的喝声,进来两个兵丁,赵展一甩将长镣抛了过去。
接镣后,一个兵丁转身就把镣拷在了易晴的腕上。
“赵推事,这是…”易晴满面疑惑。
赵展却没来接腔,只对二兵丁说到:“蒙上头,带回去收监,严加看管。‘’
猎风坐在桌旁,冲着赵展道:“赵推事,刚启坛的绍兴花雕,坐。”
赵老头撩着那长及脚面的袍襟,缓缓坐了下来。
“猎风,明天这台戏,你让老朽怎么唱?”
“明天上午,你把易晴和刘四都带到市舶司即可。”
夜半寒气初升,香儿一进一出的帮他们烫着酒。他们喝到了很晚,也说到了很晚。
街上此时正是热闹,两边站满了走卒贩夫,他们手里张罗的,都是刚刚从安远驿内的嘉宾堂里采卖的木头玩偶,日本武市刀,日本茶等等。这是细川氏最后一天开市了,过了今天,他们就要赴京上贡,而今晚这些从他们手里拿货的贩夫走卒也都要向他们赶着结算银钱。
鸾冈瑞佐和尚在嘉宾堂内正踱来踱去,进来一个下人报到:“大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到现在都不见宋牙侩的人影。”
下人口中的宋牙侩就是宋素卿,是专司日本遣明使与大明朝廷之间翻译联络之职。自从二月上旬告了个短假后到现在未返,而今天市舶司知会要过去拜府。
“罢了。”鸾冈叹了口气又整理了一下和服就动身出了门。
从嘉宾堂到市舶司很近,因为一个是日本朝贡驿站,而另一个是专职管理外番朝贡的衙司。
微风中,从市舶司里传来风铃声,鸾冈于松针的清香中闻见了一股隐隐的膻香,四周充满了庄严肃穆。
门口的石阶之上,有些许的落叶,石阶的尽头的大门大开着,站着两个神情庄重的衙役。从门外就可以望得见里面古木森森的庭院,幽静深远。
进了门再向前,便是那庄严雄伟的大殿,旁边一侧,有三间敞轩,屋前竹叶班驳,堂前青草幽幽,那三间敞轩上竹帘深垂,从竹帘望过去,可以隐约看见盘膝而坐的三个人。
原来这是一间茶室,带路衙役到门口处,冲鸾冈示了下意,就垂手站在了门口。
庭院寂寂,风吹松针,竹帘上树影流动,一刹那,鸾冈感到混身一寒,明显的一股杀气。
他走进茶舍,对面的是陈执事,因多有交道,自是相熟。右边一位瘦小枯干留着山羊胡的,不曾见过。他再一瞧左边这位,高鼻浓眉,特别是那个一字胡,没有几个不认识的,特别前两天嘉宾堂前还贴过一张布告。
陈执事冲他点了点头指了下对面的茶垫示意他坐下,就当是招呼了,也并未向他介绍在座的两 位。
他的面前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一把紫铜壶,还有一套精致的茶盏。他在鸾冈面前的茶盏里点上了茶水,淡绿清沏,茶香四溢。
“你可知大内氏的人去了哪里?”
陈执事没等鸾冈喝下一杯,就开门见山,他低着头,眼珠向上翻着,定定的盯着他,目光满是阴翳。
“哦,执事,”鸾冈颔首致了下意,道:“这是大明的疆土,虽我细川氏与大内氏都乃日本国人,但我鸾冈与大内氏素无交往,大内氏的人去了何处,您何以问在下?”
“这么说,大内氏一行十五人,与你等均居于一个驿所之内,突然都不见了,你竟不知?”
“我并未在驿所内住,所以大内氏的人在与不在,我均不知。”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道:“在下是宁波府推事赵展,你说你没有在驿所之内住,可是在仓巷街内的易寓内住吗?”
鸾冈听到赵展如此说,便噤住了声,低头看着茶杯。
“这张勘合可是你细川氏所呈?”陈执事将一张盖着红印的牙白色的宣纸放在茶台之上。
鸾冈将这勘合拿起,眉头皱了皱,盯着上面的行文看了半天。道:
“这勘合上半部确实为我细川氏的勘合,而下半部就实非我细川氏的勘合了。我细川氏所贡之物明细与上半部相合,下半部所标之物实非我细川氏所贡之物。”
“这张勘合为何会这般,难道你真的不知?”这说话的人,就是鸾冈在告示上所见那有着一字胡的,自然应该是猎风了。
“老纳做为日本国遣明使,又是出家人,岂敢对大明不忠,又岂敢口出诓语?”
“这张勘合,是用两张勘合裁开合二为一的,”猎风说着用一根银针醮了些茶水,慢慢地将那张勘合中间挑开。“上半部为细川氏的老勘合,下半部为大内氏的勘合,上半部所载明细为细川家所贡之物,下半部为大内所贡之物。难道这张勘合不是鸾冈你呈过来的吗?”
“这,……,老纳确实有失察之责,但,这张勘合我只是验看过后,交给宋素卿去呈的。验看之时,可并无这下半部。”
“哦,”猎风和赵展的脸上都现出错愕的神色。“难道你所贡之物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你竟然不觉?”
“说来惭愧,我素来出任遣明使,都是到宁波府后,就将一应杂事都交与牙侩宋素卿来办,勘合会变成如此,老纳是真的不知所以。”
猎风冲着赵展使了一个眼色,赵展高声道:“把人带上来。”
随着一阵叮当之响,衙役带上来两个带镣之人。
鸾冈侧头一看,刚才的矜持之色一下便没有了,脸上面容扭曲,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目光尽赤,手指着来人。
“这…这…”
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一下子仿佛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