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2017年10月17日,就是学校高级职称评定指标下来的那一天,我独在学校外徘徊,遇见宋君,前来问我道,“你可曾为职称竞评做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你还是准备一点罢;听说仅仅两个,大家都虎视眈眈着呢。”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见到过的职称评选,大概是因为往往数额有限之故罢,竞争一向就甚为激烈,然而在这样的艰难中,毅然决定参评的人一直不少。我也早觉得应该有做一点准备的必要了,这虽然于别人毫不相干,但在我,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天上掉馅饼”,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压力山大。我只觉得所想的并非容易。八十四个够参评资格的老中青年的热情,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难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奢望?胜利的喜悦,是必须在厮杀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过来人的阴阳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早已经想偃旗息鼓了。我将深味这职称评选的艰难;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教书的生涯中,使它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落选者的无奈,奉献于获胜者的胸前。
二
真的教育者,敢于直面微薄的工资,敢于正视辛勤的劳动。这是怎样的奉献者和幸福者?然而工资又常常为职称设计,以职称的高低,来决定多少,即使有工龄和薪级的存在。这工龄和薪级,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乎合理的工资制度。我不知道这样的制度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工资制度中努力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十月十七日也已有好几天,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八十几位老中青教师中,仍然有二十几个参与了评选。参评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们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们不是“安于现状”的教师,是为了幸福生活和现实荣耀而奋斗的草根一族。
职称参评之酷烈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今年。听说某校还有人因此去上面告状;但是我没有亲见。我平素想,能够按部就班地参评,凭借自己优秀的教学成绩和师风师德,无论如何,总该是顺理成章的,但结局却常常出乎意料。待到尘埃落定,花落他家后,我才开始来细推参评规则,于是失落的心绪就较多了,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坦然。待到看到一些教职员终于过五关斩六将,当上高级教师的时候,我才虑及自己的工资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也就不怎么念及此事。总之,在我的记忆上,每年都会有一次这样的伤感。
四
我在十九日早晨,就知道可以去参加教育局考试的老师的名单了;同时也得到噩耗,名单里居然没有自己,人数是八人,而佼佼者都在中选之列。但我对于这种结果,竟至于颇为满意。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一些事的,然而我预料,也相信评选的客观公正。况且始终以严谨团结作风著称的最高学府,更何至于无端制造是是非非呢?
自己落选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自己的成绩。还有几个落选的,都是功败垂成。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竞选,简直是一分压千人,因为仅第四名就有三个并列者。
但学校就有令,说按名次参选!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这里面是有猫腻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教师群体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伤痛,就在沉默中耕耘。
五
时间永是流驶,校园依旧太平,一年一次的职称评定,在偌大的校园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一次参评。中国学校教育事业前行的历史,一定是那些默默无闻、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求名利的园丁铸成的,但职称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如此之评选。
然而既然有了评选了,当然不觉要重视。至少,也当浸渍了积极、热情和不服输的心,纵使时光流驶,逐渐淡漠,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坦然的心境。某考生说过,“落选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此事何所道,让它都随风。”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六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一些事情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落选者竟会这样的坦然,一是中选者竟至如此之淡定,一是连续几年高级职称指标之少。
我目睹职称评定,是始于十几年前的,虽然是没有参与,但看同事们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同事们在评选中互相包容,虽有差池也谅解的事实,则更足为学校的发展,虽遭升学的压力,压抑十来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职称评选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中选者在八选二的竞争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落选者,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来了,但以此献给我终于落选的职称参评!
十月二十二日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