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城,似乎总是会发生故事,好的,坏的……
·|| 壹
听民谣是因为芬达先生,虽然我叫你闰土,可你自己非要自称芬达先生。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我喜欢雪碧,你喜欢可乐,那你叫我芬达先生好了,对谁都公平。”
从认识到现在总共三年,我从不曾跟谁提起你,因为我不知道是随便说几件事情来缅怀过去,还是得意的说如何欺压你以示亲昵。
时间像织毛衣一样将琐碎的事一件一件织在过去的日子里,你早已经和我一时冲动剃了光头的那些日子一样,被时间里催生的新发所取代。可是毛衣织得再好,总有一根线头,只要轻轻一拉,我所有的防备就会顷刻间土崩瓦解,你还是站在线的那一头,咧着嘴冲我笑。
·|| 贰
南京就是这个线头。
去年十一得空去了趟南京,算是故地重游。
在秦淮河边随便找了家小店点了一碗鸭血粉丝,大勺大勺往里加辣椒油,边吃边抹着眼泪。一个小姑凉拿着二维码给顾客扫码送礼物,看我这架势知趣的走开了,估计是我狰狞的表情让她以为下一秒我就会把碗里的粉丝倒她身上。
南京的辣椒油是很辣的,我早就领教过,也有不止一个朋友跟我说过他们被这种辣椒油一勺毙命了,不过我不怕,因为你每次都会生气的按住我抓着辣椒油瓶的手,抢过来放到别的桌上,我有时候也会故意假装去拿,得意的看你紧张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朝我吼“你是不想活了吗?医生不是说了放疗期间不能吃辣!如果我一分钟不看着你你受的那些罪不都前功尽弃了......”我识相的收起咧着的嘴,你是真的生气了,坐在店里哭了好久,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
老板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我把你甩了,擦了擦手就从后厨走出来劝和,结果你居然吸着鼻涕对她说“阿姨,你家辣椒太辣了,我不小心放多了受不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可没想到老板娘居然又给你做了一碗,说这下可别放那么多辣椒。我想可能是饭馆在医院旁边,老板娘见识惯了来自四面八方五花八门的病人所以脾气特别好没把咱俩撵出去。
·|| 叁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医院后门的一家小饭馆,我刚准备往才端上来的粉丝里加辣椒,你不知从哪冒出来说:“把你手里辣椒油给我,上午放射科那个小姑凉是你吧,你知不知道癌症病人不能吃辣。”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癌症这个词扯上关系,六月份生日的时候还满怀少女心地买了块薄荷绿的手表,七月份就接到医院的确证单。其实确诊时我并没有自乱阵脚,市里医生告诉我现在还是中期,赶紧去南京的省中医院,那里有最先进的设备,像我这种情况的五年成活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
第二天我跟父母说我要去南京,他们慈爱的说暑假刚回来也不陪陪他们就知道疯玩,在外面钱不够只管跟家里说。我看着他们眼里对我的溺爱温暖的像火,在兜里紧握着化验单的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下午就背上几件衣服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我没抬头,哇的一下就哭了,眼泪莫名的止不住,可能是生病的人神经比较脆弱吧。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无助感总是会突然袭来,南京的雨不停的下不停的下,像一大片一大片的翡翠摔在地上,碧绿的,粉碎的颗粒散落开,和我的眼泪一样止不住,我想我当时一定很怂,可要不是我那么怂,估计你也不会留下来陪我吃完这碗眼泪泡粉丝。
我哭的累了才想起来抬头看看你,第一印象只有黑和瘦,像是语文课本里的闰土,后来我一直叫你闰土。
你说你也是这个医院的病人,放疗快两周了,上午看到我孤零零一个人在放疗室时就想过来关照一下,可父母都在身边没好意思,趁他们中午吃饭说自己出去走走。你说这片你都熟,以后跟你混,我眼泪都没干就咧着嘴说那我们就算是生死之交啦,你也咧着嘴说好。
一个月的时间有你的陪伴很快就过去了,我每天除了绞尽脑汁给父母编各地旅游的见闻,就是死皮赖脸的在你的病房里蹭吃蹭喝,我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记住了了每一位来看望你的亲戚和他们手里的土特产。
七月盛夏,我却常常在夜里被开的极低的冷气冻醒。走廊上常有家属压低了声音哭泣,无非是治不好了或是没钱治了,万能的救世主这时候死哪去了。
我想上帝还是宠我的,这两样都没有让我遇上。可你一定没那么好运。
·|| 肆
八月里一个雷雨大作的下午,医生告诉我可以出院了,没完没了的叮嘱我出院以后忌辛辣,忌熬夜,作息规律,心态积极等等,我开心的点着头。来不及等他说完就跑去你的病房,想要第一时间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你比我还开心。
你说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傻乎乎的跟在你后面,发现来是一家理发店。你说你最喜欢的一首歌里唱过这个理发店只要五块钱,那个时候我没有吉他也不知道李志,只在心里骂你真抠。
我问你要剃头吗?你一本正经的说“不,我是带你来剃头,剃完肯定像个假小子,我就放心你回学校了,不然等我出院你早就被别人抢走了。回去好好念书,不要惦记我!”我咬牙切齿说那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你笑着答应。
后来每次听到逼哥的《热河》鼻子都忍不住发酸,就像那天下午和你在南京西站看来往的人,他们只在奔跑,没有跌倒,你说每个人对生活都挺无奈的,我若有所思的点头。
出院时,我特地走的正对你窗户的北门,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在人群里寻找我,我刚走到门口就收到你的短信,你让我不要自己偷偷去看海,一定要等你出院。我冲着六楼第四扇窗户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把嘴咧的很大,外面阳光正好,那天我一定笑得很甜。
你跟我说你喜欢下雨天,因为你的病床靠着窗户,你伸头就能在人群里找到我的伞。你还说你最大的梦想是背上吉他去流浪,你没看过海,等你病好了咱俩一起去看海,你什么都跟我说可是却没有说过因为家里经济有限无法继续支付放疗费用只能选择成活率较低的手术。
·|| 伍
一个人在家与南京之间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戏,除去你,和这座城的交集不过是火车地铁,医院和饭馆。如今我又回到了这里,可无论我往粉丝里加多少辣椒你都无法从那个医院里走出来,生气的把我这碗粉丝倒进垃圾桶。
我知道南京她不会记得我,可我记得你。你最终还是融入了永久的黑夜,我再也找不到你。
我坐在玄武湖旁拿伞挑逗风吹起的水花,周围的人看我像个傻逼,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来了,你不在南京,这里再也不会有人和我说话。
·|| 陆
你放心,我现在很惜命。这些年我一直流浪在西北,没有偷偷去看过海。
愿你再无病痛,一世安然。
文/罐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