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对女人一直很好,呵护有加,只要他在家就不让她做一点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洗碗等等,他都会做得又快又好。女人喜欢什么东西,不用撒娇耍赖,他总会当成礼物买回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女人是用来疼爱的。女人一直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天,她在电脑前加了一夜的班,早晨站起来时,忽然晕倒。当她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男人正红着眼圈守在她身旁,她想伸手摸他的脸可是她的右臂竟然根本无法动弹,她又试一下自己的右腿,同样的麻木,毫无知觉。
脑溢血,这是常年的伏案与过度劳累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她才刚刚三十二岁。她彻底崩溃了,在病床上歇斯底里的嚎叫、哭泣,她根本无法想象,终生都要躺在床上,从此成了一个废人,不能工作,不能持家,不能再带心爱的女儿去公园,不能再挽着他的胳膊散步……
在男人的鼓励下,她开始做康复治疗,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她无法自己穿衣服,扣扣子,吃饭时拿不住筷子,饭菜掉得满身满床。她无法自己去洗手间,没有人搀扶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再次陷入崩溃,自己不可能回到健康的状态了,这,已经是恢复的极限。
就在这时,她明显感到了男人的变化。以前不等她口渴,男人便会拿了吸管递到她嘴边,她到洗手间,他会像对当年那个小女生一样抱着过去。而现在,男人陪护她的时候,更多时间是在看自己的专业书,或者到走廊和其他病人家属聊天,间或才看她一眼而已。尤其是这次更加过分,已经晚上七点了,他还没有像平时那样送饭过来。女人已经很饿了,肚子咕咕叫了半天,男人来了,带了一大盒刚出锅的排骨汤,她猛一挥手,汤汁洒了男人一身。男人没有像平时那样安慰她,反而皱眉说了一句:"你爱吃不吃!"她被噎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四个月了,哪个男人熬过如此的一百二十天?自己这半残的身体还有哪点值得他留恋?四十岁的男人,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会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缠绵病榻的女人身上?她不停的问自己这个男人,还会留在她身边吗?
男人越来越过分了,扶她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总是粗声大气地吼她:"你倒是自己拿着外衣啊!就不能再走快一步?自己走,老扯着我干什么?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再不走快点尿了裤子我可不给你洗",当着走廊里那么多人,女人低下头一声不吭,机械地挪动自己的脚。
男人越来越漠不关心,女人彻底失去了依赖。虽然她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是坚韧的,所有的冷落与白眼,都成了她努力锻炼的动力,你不是不按时给我送饭吗?我自己吃上回剩下的。你不是不给我换衣服吗?我自己花一个小时解开衣扣,再花一个小时脱下。你不是不扶我散步吗?有这根拐杖就行!不知流了多少汗,咽了多少泪,康复竟然又重新开始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她对男人一次一次的迟到与漠视变得无谓,积聚起所有的潜能与毅力,来康复自己,等待着出院,也等待着男人对她说出那两个字:离婚。连医生都很难相信她竟然可以恢复得这么好,除了右腿还有些僵硬,其他地方几乎都和正常人一样了。医生笑着说她创造了一个奇迹,女人也含着泪笑,却笑得有些苍凉。
男人来接她出院了,两个人在路上都很沉默。她仍旧固执地不让男人搀扶,眼看快到家了,她的心快跳出了胸膛。以后,这里,还是她的家吗?男人开门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男人微低的头,他的脑后竟然有隐约的白发了。是否,男人就将和她摊牌?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住即将崩落的眼泪。
"丫头,睁开眼看看。"是男人温存的声音。女人疑惑地睁开眼,呼吸再一次被闷在喉咙。家里堆满了玫瑰花瓣!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全是她最爱吃的。她苦笑:"怎么?最后一次浪漫晚餐?"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泪流满面:"丫头,我的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站起来等得好辛苦?你知不知道看你受苦我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硬着心肠吼你骂你时有多痛苦?可如果不这样,你就会一直依赖我,永远也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女人已经可以重新工作了。看上去,她比大病之前略显老了一些,但脸上的灿烂却没变。因为,这个男人让她明白:不要怀疑真爱,有时候,有一种爱叫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