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语
我与W君已有30多年的深交,按江湖上的说法,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
前不久,我和W君在一郊外饭店把酒论人生,酒酣意浓,彼此便将一些“隐私”也抖了出来,最后,竟产生了互换阅读日记的奇葩想法。更为奇葩的是,我们竟然都豪爽的承应了下来。
怀着猎奇的兴奋,我用三个晚上的时间拜读了W君的6本日记。(录者批注:我记日记仅凭兴致而发,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仅有3本,W君亏了呀!嘻嘻。)
W君的日记内容涉及生活的诸多方面,有单纯记事的;有记事加议论的;还有对时事进行评判的。W君的文笔也很不错的。
换阅是有时限的,为了日记“完璧归赵”后我仍能找到阅读的快感,我便私下里将W君日记的部分篇章进行了梳理摘抄,现抄录如下:
学 校 篇
一
1970年的春节刚过去不久就开学了。(录者批注:当时每年年初为升学季)我现在已经是H市东方红中学初一的学生了。
我们班同学年龄差别较大,个头最小的孙艺龙像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而班长刘建设嘴唇上已经毛茸茸的了,有同学偷偷告诉我,他都 14岁了。我们这一届很特别,因为“停课闹革命”,前几年中学不招生,我们小学六、七、八三个年级的学生现在只能一起涌进中学,被混编到了一个年级。
二
今天是进入中学的第一次考试(期中考试)。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手捧“红宝书”上课以来,这还是我遇到的首次考试,但是我并不感到紧张,因为是实行开卷考试,只要耐下心去从课本中翻找出答案抄下来就行了。哈哈。(录者批注:文革开始后的1966年9月,学校上课主要内容就是读报纸、学习《毛主席语录》,没过多久,干脆就关门停课了)
三
毛主席教导我们:教育要同劳动相结合。学校安排我们班下周一去市机械厂学工,为时一个月,再见了学校,再见了课本!
四
我们班眼睛高度近视的“李瞎子”今天被公安局抓走了,罪名是“现行反革命”。他被抓走后,我们查看了他的“犯罪事实”:他在课桌上刻写了才学过的英语句子:“Long live Chairman Mao!”。(录者批注:中文翻译为:毛主席万岁!)在他刻写“Long live”的后边是个破桌洞,他就另起行在下方刻下了“Chairman Mao!”。.不巧的是,有人早在这旁边刻出了中文的“打倒刘少奇!”不过,“刘少奇”三个字却是在横排版的“打倒”两字下方改成了竖排版,还有清晰的感叹号呢。李瞎子竟然在“打倒”两字的后边毫无忌惮地刻下了“Chairman Mao!”,于是就组成了中、英文合并的反动标语:“打倒“Chairman Mao!”。
李瞎子,你真瞎呀!
五
明天是星期三,又是每周一次的学农日。到校办农场劳动虽然有些累,但是中午可以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我尤为爱吃最后铲下的锅巴,又焦脆又香甜。明天我一定要抢到一大块!
六
现在上课有点严了,老师说再考试就要实行闭卷了。天哪,不轻松的日子来到了!
七
下雨了,课间不能到操场上疯去了,我和几个同学就在教室里踢毽子玩。没想到,在轮到我踢的时候,我把毽子踢得很高,毽子从墙上的毛主席像前滑落下来。没等我前去接踢,孙志会就喊了起来:“大胆!你竟敢给伟大领袖毛主席刮鼻梁子。必须给毛主席跪下请罪!”我辩解说不是故意的,孙志会便以报告徐老师相威胁,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没办法,我只好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跪在毛主席像前磕了三个头。就这样,孙志会这孙子还嫌我头磕得不响。
哼!等着吧,我抓到你的辫子时再算账!
八
上午的语文课徐老师没按课本上课,而是读了一篇报纸,题目是《一个小学生的来信和日记摘抄》。报道的是北京一个叫黄帅小学生不做“五分加小绵羊”,勇于反潮流的事迹。这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广播里播出的白卷英雄张铁生事件。看来,形势要有变化。会变成啥样儿呢?
九
节令已进入隆冬,我们学校仅仅维续了一年多的严格教学管理也大大降了温。这让一些学习不愿吃苦的同学如鱼得水。我们班的李克松(我们都戏称他为“尼克松”)以前每次考试都在倒数之列,很被我们瞧不起。这次在徐老师的授意和指点下,他贴出了学校的第一张大字报《学习黄帅,打破师道尊严》,竟然成了学校的反潮流英雄。呵,好不风光!
十
在新的形势下,我顺利地升入高中(有一部分同学选择了弃学,奔向“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昨天徐老师宣布,学校决定高中分文科班和理科班。因为从“文革”开始我就没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学过数、理、化等科目(对杨老师的代数课的厌学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文科班。
十一
我的作文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记得有一次,我模仿课文《崖上红梅》写的作文《广阔天地里迎春花开》,被徐老师拿到他所带的几个班里当范文读,着实让我臭美了一场。这次的《红星路上迎亲人》,是写学校组织我们,到红星路上欢迎上海闸北医院的部分医生落户我市工作的事情。写作时我也是标着课文《再见了,亲人!》的路子走的,自我感觉良好,可怎么只得了个“及格”呢?我不服气,便单独问了徐老师其中的缘由。徐老师解释说:这篇文章的写法上还是不错的,结构合理,文笔通畅,但主题思想有问题,这些来支援我们的医生中,有些人的家庭成分较高,怎么能称作“亲人”呢?(录者批注:当时盛行“唯成分论”,一个人家庭出身不好,参军、入党、提干,基本无门,就连找对象都大为掉价)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写文章也是要政治挂帅的。
十二
今天是学校高二年级学军组织野营拉练的第一天,经过一天的行军,晚上,我们在一个小山村里住宿下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夜不归宿,同学们在一起滚地铺,兴奋劲儿可想而知了。
在一片嬉笑打闹中,王刚和刘前进两人学起了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舞蹈《天鹅湖》,逗得大家笑得直捂肚子。
正当我们狂欢之际,班主任徐老师和班长李忠诚进来了。(录者批注:想必是班长告的密,若如此,这家伙就忒不地道了)徐老师当即喝止了两人的“精彩表演”,指出这是迷恋于资产阶级糜烂生活方式,并立刻组织了针对王刚和刘前进的“帮教会”。会后,王刚和刘前进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我们也都卧在被窝里变成了哑巴。这将是一个难眠之夜。
十三
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即将结束,我们都轻松地“混”了个“高中毕业证”。(录者批注:当时实行高中两年制)我说“混”是有道理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学工学农又学军,再搞搞小批判什么的,能有多少上课时间?再说了,就是上了课,谁又会下功夫去学呢?
十四
毕业了,失学了,等着下放农村吧!(录者批注:当时,大学还没有恢复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新生,想上大学必须由单位推荐才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