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密闭的房间里只剩悠长而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哐当—” 隔音门突然被撞开,打破了这份死寂,一个年轻姑娘踩着厚底马丁靴走了进来,冷调的雪松味香水气息随之漫开,瞬间覆盖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椅子上的少年,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呼吸声暂停,但接着,又响起。
姑娘一头黑茶色卷发随意披散,她没穿九章算术的制式制服,套了件宽大的黑色长风衣,内搭露腰短白T加浅蓝色紧身牛仔,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胸前别着 “丁 - 817” 的金属徽章,“信息组,林柚” 。
她没有立刻坐到桌前,反而绕着椅子上的锐角,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五六分钟。少年依旧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眉眼,对她的到来象是毫无反应,呼吸声依旧粗重。
“顾锐?” 林柚的声音带着点美式口语的尾调,甜软中透着飒爽,她随手将耳边的卷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钻石耳钉。
“我知道,你并没有睡。你的呼吸声听着沉,却节奏均匀;还有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看似垂着,关节却一直绷着,你其实一直醒着!”。
她顿了顿,走到金属桌旁,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柚话音落下的瞬间,锐角的指节绷得更紧,泛出青白,呼吸节奏极细微地乱了半拍,喉结在苍白的脖颈上悄悄滚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抬头,只是那遮住眉眼的黑发下,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林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拉开椅子坐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台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顾锐,十七岁,父亲顾怀谨,你五岁时,他从九章算术叛逃,同一时间,你母亲苏婉瑜带着你消失在九章算术大院,照理,你应该是跟着你母亲身边的,但你却辗转了三座孤儿院,十三岁就敢跟地下赌场的人对赌,后有人发现你的数学才能,靠着帮人接黑市的‘功课’,在各国数学界里混得风生水起,身价也水涨船高。”
她的声音温和,语气却带着刻意的引导,像是在复盘一段早已摸清的过往。
锐角缓缓抬起头,眼底漾着点漫不经心,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查得挺清楚,九章的效率倒是没让人失望。”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林柚胸前的徽章,嗤笑一声,“不过呢,别在我面前提那档子破事,你们还没资格。”
“没资格?” 林柚笑了笑,又从风衣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旧报纸,摊开在桌上。报纸边缘被剪成了不规则形状,上面印着十二年前的新闻,标题格外刺眼—《九章算术顶尖数学家顾怀瑾携核心机密叛逃,投靠 NSA》。
“说吧,手稿在哪里?”
锐角的目光在报纸标题上扫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反而靠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什么手稿?我可不知道什么手稿!” 他挑眉回答。
“当年你爸和零先生,可是九章的‘黄金搭档’,一起搞 P≠NP 证明,还一起把手稿物理封存,但架不住有人想搞事啊,有人想用算法操控全球金融,破解核大国指挥链,搞什么‘数字殖民’,你爸经不住诱惑,一夜之间成了叛徒。零先生一直为他辩解,可三年后也离奇失踪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锐角的耳朵,他脸上的痞气淡了些,眼神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轻笑一声:“你们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不去拍电影倒是可惜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挑衅,“不过呢,我爸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他这辈子就痴迷那些公式定理,想让他背叛?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林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把平板电脑推到一边,语气看似坦诚:“我只是觉得可惜。你父亲当年把手稿藏得极深,连零先生都不知道具体位置,那些人找了十二年都没头绪。最近几次只要跟手稿有关的地方,你都恰好在场,小朋友,这未免太巧合了?”。
她抬眼看向锐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语气却依旧甜软:“那手稿可是能撼动世界的东西,与其让它落在那些野心家手里,不如交出来,也算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交出来?交给谁?交给你们九章算术?交给那些陷害我父亲的人?” 少年猛的站起来,金属镣铐随着动作撞击着桌椅,发出刺耳的“咔啦” 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旧伤再次崩裂,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把他逼得家破人亡,他当年藏起那东西,就是为了不让你们这些人得逞!”。
说完这些像是用完了他的力气,又重重跌在椅子里,良久,锐角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嘲讽,像是对林柚,又像是他自言自语,“至于你们想找的手稿,也正是我这些年想找的,不如你告诉我,手稿在哪里?”
林柚的脸色沉了下来,甜软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眼底闪过冷意:“你对九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九章是华国顶尖的信息安全机构,你父亲所在的‘μ 项目组’,本就是九章的核心机密项目,这份手稿理应由九章接手保管,这是为了国家利益。”
“国家利益?” 锐角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而冰冷,“你们抓我,说到底就是为了手稿吧?我父亲当年就是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
“逼得走投无路?” 林柚故作疑惑,话锋再次转向,带着刻意的引导,“顾怀瑾当年携核心机密‘叛逃’,九章算术从未想过亏待他的家人。或许是当年你母亲有什么误会,才带着你一起消失。现在我们找手稿,既是为了国家利益,也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说不定,还能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清白” 两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刺中了锐角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这些年颠沛流离、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查清父亲的冤屈吗?可这份渴望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冰冷的警惕彻底取代。眼前的人是九章算术的,是当年逼走父亲的 “帮凶”,怎么可能真心帮他?
“清白?” 锐角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嘶吼,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愤怒,“你们当年一口咬定他叛逃,现在又说要还他清白,不过是想把手稿骗到手罢了!我父亲的清白,不需要你们来定义!”
林柚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又迅速恢复平静,语气放缓,像是在真心劝告:“如果你主动交出手稿,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保护,帮你查找父亲的下落,甚至让你摆脱‘叛逃者之子’的身份枷锁。你才十七岁,往后的日子还长,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锐角的眼神死死盯着林柚,试图从她看似无害的表象下,挖出血淋淋的算计。他看清了她眼底藏不住的急切,也读懂了那份温和背后的贪婪。这些年,他见多了这样的人,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骨子里全是利己的算计。
“我说了,这些年我也在找手稿,不如你告诉我手稿的下落!” 锐角又露出那抹痞气的笑容,“你们怎么确定,那东西真的在我手里?”
“你别傻了!” 林柚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指尖无意识地在桌角敲了敲,发出杂乱的声响,“九章算术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到时候你不仅要受皮肉之苦,最后还是会一无所有。不如主动配合,至少能得到你想要的。”
“就算一无所有,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得逞。” 锐角猛地前倾身体,铁链被扯得笔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林柚:“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要藏起手稿,你们九章的人,比谁都清楚!”。
林柚像是被他戳中要害,脸色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猛地站起身,手重重拍在桌上:“冥顽不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却变得幽深,“你以为把自己困在这里,就能守住秘密?太天真了。”
说完,她不再看锐角,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手刚搭在门把上,却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椅子上的少年,语气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暗示:“或许,九章不该把你困在这里。毕竟,死局里的棋子,永远不如放出去的诱饵有用—把你放了,跟着你找到手稿,才算真正的一劳永逸。”
话音落下,她拉开隔音门,踩着马丁靴径直离开,雪松味的气息渐渐消散,只留下这句话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而监控室里,一直沉默观察着这一切的零度,指尖死死攥着一张扑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