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41)(之 大表姐难产而死)

大舅妈在30岁那年,因为生孩子血崩而死,想不到20年后,她的大女儿步她的后尘,重复了她的悲剧命运。

不同的是,难产的表哥活了下来,而大表姐和孩子双亡。

大表姐算是苦命的人。

天生驼背,长期病瘫在床上,直到七八岁才能下地,扶着木凳子蹒跚学步,不到两年,大舅妈生下表哥,撒手而去。

从此,年幼的她跟在外婆的后面,一起照顾病弱的妹妹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后来,外婆外公相继去世,大舅操管田里的营生,照顾弟弟妹妹的担子落在大表姐一人的肩上。

大舅一家人,病的病,小的小,我母亲着急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她的身后跟着自家老的老小的小,哪个也撂不下。

母亲只有隔三差五地回杜个舍,帮助娘家人一把两把,大舅父女遇到左右为难的事,会第一时间跟母亲商量,他们很依赖母亲。

大舅妈离世早,内心倍感孤寂的大舅,迫切想找个女人暖被窝。

大表姐不识字,身体又不好,但在阻止大舅找女人方面,却颇有天赋。

她首先根深蒂固地抱有“有后娘就有继父老子”这一想法,然后采取跟踪、盯梢、哭闹、上门打骂的方式,想方设法地阻止大舅跟单身的女人交往。

大舅明明一贫如洗,还拖着三个病儿女,大表姐草木皆兵的做法,就好像自家家财万贯,自家老子年富力强,是个单身女人都想往上扑。

母亲一回娘家,大表姐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大舅种种勾搭女人的行为。

母亲心意软,见不得侄儿侄女吃苦受罪,更加不允许“后娘后老子虐待没娘孩子”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家,于是不问青红皂白,拉过大舅就是一顿训斥。

母亲和大表姐联合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大舅施加压力,大舅也就慢慢打消娶妻再婚的念头。

晚年的母亲提到起这件事,常常忍不住长嘘短叹,怪自己当年糊涂,还偏听偏信,任由“驼子”胡闹,阻止大舅再婚,以至于大舅孤单一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驼子”表姐28岁那一年,有人给她介绍了男青年薛五贵。

薛五贵因为家里穷得叮当响,才变成了老大难的光棍汉。

大表姐对薛五贵很满意,带口信叫母亲回去帮她掌掌眼(方言:识别人品)

薛五贵长得五官端正,人高马大一副好身板,说话做事定定当当。

母亲暗暗点头,又有些疑惑,这么个健康又长得不丑的人,怎么会看上矮小单薄的驼子呢?

母亲又去三十里外的薛五贵家暗访,果然,除了穷和老实,村里人尽夸他踏实。

薛五贵同意来表姐家,帮助照顾一大家子,他有使不完的力气。

大舅却死活不答应,他认为薛五贵没安好心,因为两个人的条件悬殊太大。

大表姐哭着闹着,非嫁薛五贵不可。

母亲给大舅点上一锅旱烟袋,劝他,你这个家一无所有,除了墙缝里的泥灰能刮下来几斤,还有什么值钱东西被人骗?再说,大丫头已过30岁,有人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你没看见大丫恨不得把眼神整天黏在薛五贵的身上?你忍心硬生生地掰开他们吗?

大舅不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吸烟,然后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

母亲急得跺脚,你倒是说话啊?大丫身子弱,脾气又犟,已经几天米粒没沾牙,你真要把她逼出一头?

大舅把旱烟袋往鞋子上磕几下, 终于开口,就大丫这身子骨,万一将来被人欺负怎么办?

母亲一挥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是火坑大丫自己愿意往里跳,拦得住吗?退一步讲,不跳一跳,怎么知道就是火坑呢?再说,我看这个男的人品不赖。

大舅终于点头。

当晚,母亲急匆匆地跑回马荡,家里七事八事,母亲极少在外边过夜。

第二天一早,母亲又急匆匆地跑到杜个社。

她把薛五贵叫到跟前,跟他约法三章:

1、结婚后,薛五贵必须住进杜家,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

2、杜大丫身体驼背,不隐不瞒,以后会有什么病症,难以预料;

3、一旦发现薛五贵打骂虐待杜家人一次,两人的婚姻自动解除,薛五贵必须赔偿杜家一千元。

母亲说话做事就这么简单粗暴 ,快刀斩乱麻,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

薛五贵当即点头,摁下手印。

定下结婚日子,两人的婚房布置、床上的被褥枕巾和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小姨和小姨夫出钱出力,帮助置办。

结婚后,薛五贵正如他保证的那样,肯出力气干庄稼活,也实心实意地对杜家人好。

大表姐整天脸上带笑,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很少吃药打针。

一年之后,谁也没有想到,大表姐居然怀孕了。

母亲一跨进杜家门,大表姐就扑进母亲怀里,揉住母亲不松手,高兴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母亲和大舅对望一眼,有说不出的担忧。

他们不懂医学,他们只晓得驼子生小孩,风险很大。

母亲当时没有说什么,不想让大表姐太扫兴,只在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温柔又坚定地告诉她生孩子的危险。

大表姐当即就哭了,其实她早就想过风险,似乎只要她故意不去承认,这个风险就不会存在,她在掩耳盗铃。

母亲又接二连三地好言相劝,但大表姐夫妇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定。

母亲也是不服输的性格,既然他们执意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就赌一把,说不定大表姐母子(女)就能平平安安,满足她当母亲的心愿呐。

大表姐身子越来越重,脸色越来越差,母亲看在眼里,担忧在心头,但是表面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她一趟一趟地回杜个舍,带去鸡鸭鱼肉和水产品。

然而,意外还是降临。

大表姐怀孕到到八个多月的一天夜里,身子突然大出血,肚子疼得要死要活,请来的接生婆束手无策,即刻送大表姐去益林镇医院。

母亲得到消息,即刻从马荡赶去医院,告诉面色如纸的大表姐,她生了一个健壮的男孩,母子平安。

奄奄一息的大表姐嘴角挂笑,平静地离去,她以为自己终于做成了一回母亲。

事实上,孩子没出娘胎,便停止了呼吸,没人知道男女。

事实不重要,大表姐心满意足就好,她生命的长短无人能掌控,但她实打实地做了一回人妻,实打实地拥有了两年的幸福生活。

刹那之间,老婆孩子都没了,薛五贵跌跪在地,哭得死去活来。

薛五贵是个好人,这之后,他一如既往地对大舅好,对此,我会另写一章,详细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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