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那些人那些事
作者:温馨万家
在医院见到五妞了,按街坊辈我该叫她三婶。
她人长得粗胳膊粗腿的,正靠在检查室的床边, 捂着肚子,脸还是那么黑,眉头紧拧着。
“婶,咋了,身体不得劲了吗?“
”疼!“ 她有气无力的回答,往日风风火火的模样荡然无存。
”你跟谁一块儿来的呀?“
”你三宝叔,他在外边吸烟嘞。“
我心里一阵不舒服。这三宝叔心胸真够大的,人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说快点想办法,还让在这儿排队。自己还出去抽烟!这烟不抽能要命?这病耽搁了说不定就会要命的啊!
三婶的身体很壮,干起活儿来一点儿也不比男劳力差,平时连头疼脑热都很少出现。生娃那会儿,人家都到医院去,她为了省个钱,在家找个接生的,就把问题解决了。用她的话说,可以省好几百块钱呢!就三婶那脾气,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来医院看的。
”没事的,一会儿就轮到我了,你忙吧!“
告别了三婶,一路上,脑子里满是她年轻时的模样。不,那时她还没和三宝叔结婚,大家都管她叫五妞。
他爹六个闺女一个儿,其他几个孩子都细皮嫩肉的,就这个老五天生粗壮,就像天鹅群里落了一只大灰鸭。可五妞的勤快是出了名的,她说自己生就干重活的料,不是那娇生惯养的命。别看五妞人长得不咋地,人缘极好,经常张着大嘴,乐乐呵呵的见人就打招呼。
柳条枯了又抽青,花儿败了又重开。转眼,几个姐姐相继嫁人了。那个青葱一样水灵的六妹提亲的把门槛都快踢破了,唯独这个五妞,很少有人提起她,好像这个世界把她遗忘了一样。五妞也快二十了,在农村,十七八都成大姑娘了。他爹坐不住了,再能干也不能留在家一辈子呀!
家人着急,五妞自己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她自己清楚,她心里住着人呢!
她和三宝是同学,也是紧邻。上高中三年,尽管离家十几里,他也很少招呼她一块儿走。
三宝挺直的大个子,大眼睛双眼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白净的面皮,文质彬彬,英气逼人。她五妞,人高马大,黑不溜秋的,像极了秋天地里的高粱秆子,茁壮而厚实。他瞧不上她,这哪有一点儿女孩子的秀气。
可五妞不那么想,她喜欢他,喜欢得发狂。
每次上学,他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他不允许她跟得太近,恐怕被同学误会,取笑他俩青梅竹马。
她不在乎,即使远远地望着,她也高兴。
那是一个雨天,她爹托三宝捎来一把伞,当他把雨伞递给她时,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亮了,她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高中毕业后,他,她都没考上大学,都回到了村里。那时候还不兴打工,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回家扛锄头,种那一亩三分地。
都二十岁了,他到了该娶她也到了该嫁的年龄。
按说给他说媒的不少,但人家一看他那瘦削单薄的小身板,直摇头,这身子骨能种好地?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所以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婚事也没定下来,他家人也急呀!
五妞不嫌弃。三宝就是她的太阳,她情愿做向阳花,每天围着他转。他农活干不好,有她呢!种几亩地对她来说不算啥,家里现在一二十亩地还不是她挑大梁!浇地打药,开着手扶拖拉机犁地耙地,扬场抗粮食袋,哪一件事都不在话下,有她五妞在,庄稼不会比别人差。
当又一个媒婆撇着嘴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她高兴坏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了。
鸡鸭归窝,鸟儿回巢时,累了一天的太阳也落山了。大姐又在饭桌上说起五妞的婚事,她坐在一边听着,脸通红通红的,宛如熟透的高粱穗子。
终于,她鼓起勇气,“爹,大姐,你们也不用替我发愁了,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啊!谁呀?”
“三宝!”
“不行!”爹腾地一声站起来,“你图他啥呀?弟兄仨,家里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三宝干农活又上不去,将来还不是你吃苦受累……”
“我不怕!”五妞打断爹的话,“只要三宝愿意,我就没意见!”说完,一扭头走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五妞和三宝真的成了一家。不过,是以她和家人闹翻脸为代价的,家人死活不同意,五妞不顾爹和哥嫂、姐妹们的反对硬是住到了三宝家。她哥哥气坏了,跳着脚喊:“丢人哪,将来有你后悔的!等你受气时,也别回来!”
结婚那天,娘家一个人也没来。他不悲不喜,她却欢天喜地的,黝黑的面庞时不时的笼上一圈红晕。
时间似流水般无声无息地淌着……
五妞,不,我应唤她三婶了,几乎承包了地里家里所有的活儿,三宝叔忙时在一旁搭搭手。两个娃娃出世后,家里开支明显有些紧张了。一天,三宝叔不知从哪儿听说老家到郑州的长途车上招司机,就想试试,结果居然应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