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情理上都应该是亲近的人,彼此却是陌生的,都对对方知之甚少。我的母亲对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我只能在理性上认可她对我可能有爱,但在情感上,我很确切没有爱。
童年时,妹妹出生后,爸妈没有告知我,便独留我和爷爷奶奶生活,他们躲避计划生育。只有在假期时,才能和妈妈见面,但由于妈妈没什么耐心,每每指导我做作业时,挨打总是在所难免。那时正确做完作业,既是奖励也是惩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出去玩耍或者看电视。分开生活几年后,妈妈回家了,至今让我奇怪的一点是:明明内心期盼和爸妈一起生活,可当他们真正回来后,我的心里却有一种陌生的恐惧。由于不少挨妈妈的打骂,和妈妈之间,更多的是害怕,几乎没有亲近。随着年龄的增长,挨打减少或者没有挨打,但我与妈妈之间始终有距离。令我头疼的是写关于妈妈的作文,同学们总能在作文中体现妈妈照顾自己的细节,而我却没有类似的任何记忆,我只好模仿他们描写的细节或者想象妈妈照顾自己的场面,这一点让我很疑惑,因为我自小体质差,却没有任何母亲照顾自己时的温暖和感动的回忆。时至今日再往回看,不是年纪小没记事,而是母亲的言语和神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麻烦。虽然她照顾了我,可这中间并没有包含让我觉得舒适的情感去照顾,自然我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感受到的是厌烦和嫌弃。
小学五年级时,一次赶集返程时,天降大雨,由于只有一把伞,妈妈将雨伞倾斜在我这边。那天天有些冷,刮着些风,雨水滴落在衣服上,衣服趴在皮肤上,就好像皮肤接触着被毛巾包裹的冰块。我看着妈妈被雨水浸湿的头发,那顺着头发滑落的雨水,打湿的衣服,我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便将伞向妈妈那边倾斜了些。妈妈看了看我,眉毛逐渐靠近,让我顾好自个就行了。往日她皱紧眉毛,不多时便会责骂我。今天却只是让我别淋雨,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想将此刻的她烙印在记忆里。
六年级那年暑假的某一个晚上,母亲和我并排躺在床上,并同我讲了很多话,那一晚我很开心,因为我觉得和母亲的距离又近了一点。本以为以后我们之间会越来越了解彼此,可令我想不到的是,之后距离却越来越远。
或许人总是会很容易记住不好的,却很容易忘记好的。当受责备或与妈妈立场不同有争执时,习惯一个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羡慕《秋天的怀念》的作者有照顾孩子情绪并疼爱孩子的母亲,我总是会想:为什么我的妈妈不会去照顾我的情绪?为什么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却始终无法同她说说我的困惑?
中学时期,同妈妈的交流几乎为零。早上她会早早准备好早饭,然后下农田、割草或者和爸爸一起去建筑工地打零工。晚上,她又得忙活晚餐。平时为补贴家用,妈妈会承接一些手工活,这项活计需要砍竹子、搓稻草,她做事很利索,一次几百个的单,半个月左右就完成了。妈妈从未在我面前说过自己辛苦,只是一遍遍告知我,爸爸在外工作很累,让我别乱花钱。
高一时,妈妈外出打工,印象中这是她成婚以来第一份全职工作。从未下厨的爸爸需要做饭给我们吃,他炒完菜后,时有抱怨,抱怨妈妈不顾家,只顾自己。因从小与爸爸待的时间多,那时我对妈妈也多有怨言,认为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给爸爸增添了许多负担。在爸爸的几经催促下,这份全职工作很快就黄了。妈妈回归家庭后,日子又像往常一样过着。
那个时候与父亲亲近,对于他的言语总是带上情感上的信任。当我渐渐成长后,发觉那时对母亲的误解和埋怨,心里很愧疚。这份愧疚可以去包容理解母亲的强硬,但如果她反复去使用这份愧疚,那么很抱歉,只能尊重但绝不可能她说啥我便做啥。
成年后,我以为母亲外出务工接触的人多了之后,会不再那么执着于让他人照着她的想法去行事。后面发生的许多事,让这个以为,落地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有件事让我由心而发地佩服母亲,对于我回老家复读,她一开始极力反对,后来慢慢接受,最后支持我。这样的转变对于母亲来说绝非易事,是以,我会一直记得这份支持。
原来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那些温柔、善解人意、宽容、体贴的母亲,而我的母亲不符合以上任何一点,她是一个急性子、强势、言语刻薄、办事利索、善良的人,曾经我以为我很讨厌她,但实际上,我一直很想与她亲近,毕竟她是我的妈妈,其他人再好,也无法取代。成长过程中,她给我留下了不少的情感创伤,我理解她为何会这样,可情感上也确实一言难尽………
情感是一汪海水,看似浅薄实则深厚。人也有许多面,这个情境下看也许是好人,另一个情境下看也许是歹人。我对母亲的情感和看法也许会一成不变,也许会发生改变,这些会怎样发展我不知道。但唯一确信的是不管怎么发展,在我心里对于母亲始终有尊重理解和几分心疼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