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风景画
佐佐木俊郎（1900--1933）明治33年生于宫城县。担任《文学时代》（新潮社）的编辑，侦探小说作家，农民文学作家。于昭和八年去世。
一
伸子被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吵醒。阳光照得窗户通红。一如往常，她的目光立刻被旁边的床吸引过去。床是空的。姐姐美佐子昨晚也没有回家。
伸子想起昨晚也没锁门就睡着了。早报掉在地板上。把她吵醒的，是那个送货人扔报纸的声音。
伸子拿来报纸，再次钻进被窝。因为是星期天，没必要急着起床。——但是伸子被一条报道撞了一下跳了起来。
“被穿着洋装的美女女贼〇〇署逮捕。”
她蹲在床上，在恐惧的冲击下睁大惊讶的眼睛读那篇报道。
二十日晚上七点半，在京桥区银座西四丁目宝石贵金属商新阳堂的店头，出现了一个二十二三岁的洋装妇人，她乔装成客人，窃取了三个镶有宝石的纯金戒指后准备离去，便衣正在监视的〇〇署杉山刑被逮到，立刻被拉去了。犯人似乎是个有盗窃癖好的富家小姐，但从他能同时窃取三个来推测，应该是经常用同一种手段在市内各处洗劫这种店铺的盗窃惯犯，目前正在严密调查中。
伸子满脸通红。她反复读了好几遍那篇报道。而且，她觉得自己对姐姐秘密生活的怀疑已经得到了解答。
但是，就算明白了这一点，伸子也无能为力。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恨不得把胸口揪出来。然后她再次躺在床上。
二
伸子对姐姐职业的怀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像下落的物体一样以加速度持续着。那是从姐姐美佐子偶尔住在别的地方开始的。而且，在伸子看来，美佐子的生活相当奢侈。
伸子一开始还以为姐姐在商业公司之类的地方担任女办事员。因此，即使和姐姐一起生活，她也不打算去上女校。伸子想自己也找份工作，然后和姐姐一起生活。
然而，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幸福的乐园生活。伸子不但没有工作的必要，还被送进了女校。姐姐每天都去上班。总是很晚才回家。
“公司那边现在很忙。”
美佐子说。
“来晚了，对不起阿伸，不过没关系。还能领到一笔津贴，你现在就给她买件好衣服吧。”
美佐子这样说道。然后美佐子就住下回去了。通常是星期六晚上。
“因为明天是星期天，终于让我熬夜了。很寂寞吧？现在给她买些好东西吧。”
伸子偏偏在这种时候看到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姐姐行动的报纸报道。她只在星期天早上看报纸，那里报道了好几起年轻女性的犯罪事件。女扮男装，大胆地到处抢劫的女性。伪装成良家小姐进行盗窃盗窃的不良少女。不管哪一个都符合姐姐美佐子的行动。仔细一看，美佐子的衣服上沾着青草汁和泥土，就是在这种时候。姐姐到底在什么地方工作呢？并且，拿着多少工资呢？伸子对姐姐职业的疑问越来越强烈。美佐子对美佐子和伸子的生活投入的金额，实在不像是女办事员的薪水。而且，美佐子总是平安归来。这给伸子的感觉，就像新闻报道上那位女性凶手巧妙地隐藏了行踪一样。——但伸子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报道，说有个穿着洋装的漂亮女盗窃犯作为惯犯被捕了。
三
美佐子那天早上十点左右像往常一样回来了。
伸子当时正准备写信给家乡的姨妈，却被她收进口袋里。
“啊！姐姐！你回去了？”
伸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说。
“回来啦。”
“啊！欢迎你回来。”
伸子说完，觉得自己说了很严重的话。
“那当然要回去了。阿伸，你知道阿姐去哪儿过夜了吗？”
伸子无法回答。但她想把自己所有的疑惑都说出来。如果姐姐真的是为了让自己上女校而犯罪的话，她觉得还不如回到家乡的姨妈那里去工作。
“你还是个孩子，别想那么多心。正因为想让小伸幸福，我才熬夜工作的，不是吗？”
美佐子生气地说。
“阿姐！”
“？ ？ ？”
美佐子只看了一眼。伸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伸！怎么回事？”
“我、我、我已经……”
伸子突然哭了起来。
“我想回到乡下的婶婶那里去，而且我想自己工作。”
伸子低着头哭着说。当然，这不是伸子想说的。伸子躲在这句话后面继续哭。
四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她们同时把脸转向敲门声的方向。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西装的青年绅士探出头来。
“喂！房子先生！还没来吗？”
青年用别的名字称呼美佐子。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
美佐子立刻起身离去。美佐子忘记了一切，在昏暗的空气中与伸子交谈。
美佐子慌了。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呢。”
青年绅士说着，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美佐子和青年在门外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只有美佐子微笑着走进房间。
“他是公司的人，说现在要带我去参加活动。阿伸你也一起去吧？”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没有好坏之分。比起我，她说要带小伸一起去。来！快点准备吧。”
美佐子催促道。然后，她急忙开始擦拭脸上的白粉。
“花了很长时间啊。”
青年绅士边说边走进房间，抽着烟踱来踱去。
五
走出电影院时已经过了五点。美佐子坐立不安。青年绅士一边抽着烟，一边踏着地面慢悠悠地走着。
“小伸！等一下。”
美佐子停下脚步说。青年绅士丢下两人，向前向前地蹬着地面。
“我们和公司的人约好聚在一起。我也想带阿伸一起去，可是地点有限，阿伸你先回去吧。好吗？”
伸子感觉自己突然被推开了。
“如果地点不是咖啡馆的话，我就带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了。”
伸子开朗地说。两人跟在青年绅士身后小跑起来。
青年绅士背着蓝紫色的霓虹灯站在一家咖啡馆前。
美佐子很快就发现了。
“那你先回去吧。”
美佐子安慰地说着，朝青年绅士站着的方向跑去。青年将夹着香烟的手举到眼睛处，微笑着向伸子打招呼。
六
到了深夜，姐姐美佐子也没有回来。伸子感到寂寞。伸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街上。伸子穿过雾霭笼罩的街道，来到那家霓虹灯咖啡店前。伸子靠在电线杆上，寂寞地凝视着咖啡厅入口。在那里等姐姐回来的想法，毫无计划地在伸子心中蠢蠢欲动。
“电车不是没有了吗？”
穿着和服的青年大声说着，从咖啡馆里跑了出来。伸子被对面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电线杆后面。
“那么，今晚我就先回去了，明晚一定要来哦。”
是美佐子。追在逃跑的和服青年身后，来到马路上大喊的，确实是美佐子。一只手搭在门上，哈哈大笑着目送青年离去的，的确是美佐子。
伸子感觉受到很大冲击，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他根本没想到姐姐美佐子会在那种地方从事那种职业。
七
伸子醒来一看，头很痛。姐姐美佐子昨晚终究没有回来，她吃了冰凉的早餐就去学校了。伸子因为头痛得厉害，只待了两个小时就回来了。我无法忍受不睡觉。
“哎呀！”
伸子打开门的瞬间，忍不住压低声音喊道。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昏暗房间里，姐姐美佐子和那位带她去参加活动的青年绅士却在里面。美佐子趴在床上，青年绅士站在她的头上。青年绅士正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摆在床上。
“那么，改天再……”
青年绅士说完，干脆地回去了。
“阿伸，你真坏心眼！你以为我为了谁做这种事？你以为我是喜欢才做这种事的吗？”
美佐子怒斥道。
“我才不是堕落了呢。不被吃下去也没办法啊？阿伸坏心眼！坏心眼！坏心眼！”
美佐子边喊边哭起来。
——昭和五年（一九三〇年）《蜡像》十二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