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常见这种花,小时候不大喜欢它们,因为老见它们在坟头上长着,觉得有些鬼气。伙伴们常爱采集这些花,拈起那喇叭筒放到嘴里吮吸,喜欢那甜甜的味道,那时叫它妈妈花。
后来许多年没见过这种花的影子,觉得城市里的梧桐花跟它有些像,连带得也不太喜欢那梧桐树的花,不喜欢她一开起来就是一种老气横秋的样子。
有一年去泰山,山坳里见到的梧桐花让我心里眼里突然一亮。从高处俯视,一片绿云深处,这花也可以是一种清清亮亮的模样。于是懂得,不哗众取宠,不张扬,不争,心里才明净。
由泰山到曲阜,孔府连片的屋脊上,瓦缝里钻出地黄花,摇曳不胜寒。见到她们,像见到前生的自己,我没来由地感动,落泪。
这是家乡的花,许多年不见她们,是因为我疏远了故乡。
固执地以为花草都是有地域性的,固执地以为只有家乡的田野里才长这种花。
母亲在县城的家,门前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生了许多杂草,加杂着田野里的花,禾谷苗和烟袋尾(yi)儿开一样的小喇叭花,蒺藜花是黄色的小五角星,米口袋花紧贴在地上,挨挨挤挤的……,这片葳蕤的土地,没有正在秀穗和拔节的庄稼,实实在在就是我们玩耍的那个田野,靠近小路的边上,零星地长出两棵地黄花,紫中带黄的花朵,有些古朴和沉稳的样子。现在,我喜欢她们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地黄花,正四处求证她的名字,于是拍了照片,好让求证有些凭据。
照片许多人见了,都说找到小时候的记忆,好多人吮过她香甜的花汁,好多人识得她在故乡,好多人叫她有好多个小名,有人叫蜜蜜罐儿,有人叫婆婆丁,有人叫酒叶菜,说这叶子能够代替酒精止血消炎;还有人叫她老婆子脚,陈爷爷最有意思,他说这花叫喝酒吃菜,这简单如白话的名字里,似乎藏着许多故事呢。
七十多岁的陈爷爷果然有故事,他告诉我,你上网查查,生地。我输入百度:生地。鼠标一点搜索,嚯,生地,也叫生地黄,多年生草本植物,产于河南河北内蒙及东北等地……有文有图,正是我四处求证的地黄花。
地黄花,朴素的颜色与外表,不邀宠,不张扬,恬静安详,与大地的土黄色谐调贴近,摇曳在万山遍野的风里。现在,触目所及的到处是这地黄花,让我把心放下。现在我相信,此心安处是故乡了。
原来人也是可以做到的,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