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是什么？

有人说，社会像是丛林，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弱者注定要成为强者的垫脚石，任人宰割。

有人说，社会像是赛道，有的人赢在了起跑线上，有的人输在了起跑线上。少数幸运儿掌握了成功的秘诀，以便弯道超车。

有人说，社会像是一座金字塔，每个人都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上，俯视芸芸众生，享受他人的瞻仰。

有人说，社会像是一块大蛋糕，人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别人分的那块多了，你所能分到的那块，自然也就少了。

这么看来，社会其实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个人都会说她像不同的东西，有着不同的韵味。

不过，以上不同说法，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竞争。而且，它强调的是一种特别残酷的竞争，用经济学术语来说，叫“零和博弈”。

零和博弈是一种比赛游戏，在整个游戏中，所有人的总收益之和为零。一位游戏玩家的收益，必然建立在另一位游戏玩家的损失之上。一个人的快乐，必然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

抢劫就是一种典型零和博弈。你抢到的财物，就是他人所损失的财物。你抢到1000元，记为正1000元。他人损失1000元，记为负1000元。正1000元加上负1000元，刚好等于0元。

大家觉得，追女孩子，算不算零和博弈？

有点像。假定小美是一位美女，我和你还有小明，三个人都看上了她，想要俘获她的芳心。假定一夫一妻制，那她的芳心只能许给一个人。我们三人互为情敌关系。如果最终是我与小美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你和小明就是这场爱情比赛中的输家，你们是失败者。

大家觉得，学生们在学校里读书，参加考试，算不算零和博弈？

也有点像。以高考为例，大家都想要考高分，进入重点大学。然而，重点大学的招生名额是有限的。你能考进去，相当于把别人的名额挤占了。如果将考试分数前10%的人定义为优秀，那每当有一个学生变得优秀，就会有另一个学生变成不那么优秀。

再问大家，参加工作时，毕业生们经过许多笔试和面试，和无数人竞争之后，才获得自己想要的工作。这算不算零和博弈？

这个例子和参加高考、考入好大学，非常相似。优秀的公司招聘员工的数量是有限的，你要和无数的应聘者竞争，才能拿到那份理想中的工作。

让我们记住，零和博弈的核心就是一人之所得，必然是另一人之所失。

现在，我想问大家，如果我去医院看病，我与医生之间的关系，是零和博弈吗？

好像也是的。我付给医生钱，医生得到了我的钱。医生之所得的那笔钱的数额，不就刚好等于我所失去的那笔钱的数额吗？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与医生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争我夺的零和博弈，而是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

我生了病，有了治病的需求，于是花钱购买医生提供的专业医学诊断服务。医生觉得为我治病，也很合算。一方面，他有了经济收入，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正在践行治病救人的伟大事业，内心充满着使命感。我和医生之间的合作行为，让双方比合作之前的状态，都变得更好了。

所有市场上的自愿交易，都是买方与卖方之间的合作。双方互相满足对方的需求，实现皆大欢喜的局面。这就是神奇的市场，它的背后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人们彼此合作，互利共赢。

我经常到楼下吃蛋炒饭，为我做蛋炒饭的厨师，可能从未想过要和我合作。这位厨师可能对经济学原理一无所知，他只是负责做好自己的工作，将鸡蛋、米饭、油、盐等原材料，放入锅中，经过几分钟的加工，最终变成蛋炒饭这样一件可以销售的成品。

有人会说，如果我自己去市场中里购买蛋炒饭原料，自行制作蛋炒饭，那可能只要花几块钱的成本。而购买别人给我做的蛋炒饭，要花十几块钱。这位厨师是不是在利用我不擅长做饭这个缺点，剥削了我10块钱呢？

这种说法，仔细想想，非常奇怪。医生是不是在利用我不懂医学，剥削我的钱？快递员是不是在利用我不擅长送快递，剥削我的钱？我买了一双鞋，那这双鞋的生产厂家，是不是在利用我不懂得如何生产鞋这一缺点，剥削我的钱？

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考虑机会成本。“机会”和“成本”这两个汉语词，分开来都很常见，可连在一起，就变得难以理解了。不过，这是经济学中最关键的概念之一，我们必须仔仔细细思考，究竟什么才是机会成本？

通俗地说，我们为了得到X而放弃了Y，Y就是X的机会成本。

请问，吃一碗蛋炒饭的机会成本是什么？

不仅仅是十几块钱。在同一时间内，我要是吃蛋炒饭，就没法吃西红柿鸡蛋面。吃蛋炒饭的机会成本，就是我放弃吃西红柿鸡蛋面所获得的主观快乐值。那十几块钱仅仅是我们付出的货币成本，这是看得见的显性成本。而机会成本是看不见的隐性成本，它很容易被我们忽视。

有一次，我和朋友们一起吃自助餐。他们喜欢各种肉和海鲜，而我则喜欢薯条和意大利面。他们觉得我真笨，自助餐的餐费是固定的，不管我吃多少，都不会多收我的钱。理论上，我应该吃那些最昂贵的食品，这样才能吃回本钱。

实际上，我不吃肉，那些山珍海味，在我嘴里都是不同种类的榴莲，特别难吃。我很喜欢吃薯条和意大利面，这些食物能给我带来充足的主观快乐值。而且，吃自助餐，享受的是过程中的种种体验。坐在室内空调下的舒适体验，和朋友们一起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的体验。这些体验让我觉得花的钱很值，那就足够了。不一定要通过吃昂贵的食物来回本。

有些人认为社会就是残酷的零和博弈。他们不去电影院看电影，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在网上下载电影看，不想被电影院和剧组人员剥削。他们不喜欢买书，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在网上下载电子书看，不想被出版社和作者剥削。他们热衷于省钱，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每省下一分钱，自己就少被剥削了一分钱。

他们觉得自己所花的钱，全都是别人在利用自己的劣势，剥削自己的财富。别人想把自己碗里的那块蛋糕切走。

他们的想法，部分正确，部分错误。别人的确在利用我们的劣势，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劣势。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缺陷，每个人都不完美，所以才需要和别人合作，用别人的长处，补足自己的短处。我不擅长医学、做饭、理发，所以我会找医生、厨师、理发师合作，补足我的劣势。如果我十全十美，我随时都能满足自己的需求，那我就不需要和别人住在一起，不需要生活在社会之中。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一书中提到，只有野兽和神这种自给自足或无欲无求的东西，才不需要生活在社会之中。我们不是神，也不是野兽。我们是普通的凡人，都有自己的比较优势和比较劣势。所以，我们才需要和他人一起，生活在集体的社会之中，分工合作，满足彼此的需求，互利共赢。

本文强调的是人生观的调整。如果你的眼中只看到人们为了争夺稀缺的蛋糕而大打出手，那你的世界观就是狭隘的。我们至少还要看到另一番景象，在那里，人们努力奋斗，分工合作，为他人提供有价值的产品和服务。这另一番景象，才是市场经济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