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西林
五、“耗子”
斜对过有家早点铺,早上卖3分钱一个芝麻火烧饼,2分钱一个果子及2分钱一碗的豆浆。店虽小,擀面棍却敲得贼响,虚张了半天声势也不见招来几个顾客。
那时,每天家里给我5分钱买早点,这个生活水平在班里以“阔主”相称。是啊,五十年代,5分小钱,是那样重,还为我做过好事:我们班,多数同学早上啃窝头就咸菜。外号叫“耗子”的同学与我同桌,他长得又黑又瘦,小鼻尖布满了雀斑,平时总眯着那双红肿的肉泡儿眼。“耗子”家境贫寒,常饿着肚子上学,课堂上他那饥肠奏鸣曲,搅得我心神不安;所以,常掰点烧饼给他充饥,因此结下了深情厚谊。“耗子”功课特柴,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还爱好金石。得意之时,摇头晃脑,口不离颜柳,言必称苏黄。家穷配不起眼镜,眼睛越发近视。每逢班里出墙报便是他大显手笔之机,您瞅他那付神气的样儿,就是眼神不佳,影响了形象,趴在墙跟前,瘦枯鳞丁的小手捏着一支笔,恨不能连人带笔钻进墙里。“耗子”真像是一只瞎鼠在忙乎。
小学毕业考试,我让他偷看试卷,帮他过关。那年博主初考发挥得奇好,考上了北京男四中,小学为我鸣鞭庆贺,隆得非常,教导主任是个老太太,平日就以重男轻女称著,高兴之下竟当着同学们,搂着亲我的脸蛋儿,臊得我拼命争扎欲逃.事后,为了报“恩”耗子悄悄把我拉到一边,从背心里摸出一枚大铜钱,有烧饼那么大,铜钱上镌刻“康熙通宝”四个字,铜钱上淌着有“耗子”的臭汗。“耗子”咬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这是打家里箱底偷出来的,我妈说箱底有钱‘镇’着能发财。可这个大铜钱在我们家‘镇’一辈子了,成天就他妈啃窝头白面都吃不上,真不如送给你讨个喜儿好呢!”看着哥俩就要分手,听着他的这番情话,我眼睛湿了。“耗子”指着铜钱的方孔给我讲述天圆、地方的道理,瞧他那番高谈阔论作派,欣赏着他那颇具考古学者神采,顿时油然而生景仰之情。平日在他面前一向神气的我,好为人师的我,此时变成他谦恭的学生,我一边听他白话一边心里暗想:这家伙肚里真有货,指不定将来会成个大历史学家(其实是指考古学家、书法家)。倒霉的是,铜钱还没玩几天,就滚入马路上的臭沟里,当时气得我直跳。天哪,那可是“耗子”的心啊!
多少年年过去,喜爱收集古币的太太,每提此事,必数落一番,埋怨我手臭,丢了一件宝贝。我也常为这枚宝物的离去而切肤遗憾。
(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