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的暮春,扬州城飘着细密的雨丝。沈家大宅后院的老槐树抽了新芽,青石板路上映着斑驳的树影。沈玉娥倚在雕花窗边,羊脂玉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丈夫去年中秋寄来的家书,信纸边角已起了毛边。
"少奶奶,药熬好了。"丫鬟春杏捧着黑漆托盘进来,浓重的药味瞬间填满了屋子。玉娥望着那碗乌沉沉的避子汤,胃里泛起酸水。成婚三载,丈夫沈万钧只在洞房夜碰过她,次日便跟着商队北上贩茶。每月按时送来的除了银钱,便是这碗苦得发涩的汤药。
雨声渐急时,西角门传来三声布谷鸟叫。玉娥心头一颤,慌忙披上藕荷色斗篷。后巷暗处立着个挺拔身影,油纸伞下露出半张清隽面容。柳文澜肩头洇着水渍,怀里却护着包油纸裹的桂花糕,"前日见你咳得厉害,枇杷蜜渍的,润肺最好。"
青石板上的水洼映着两道相偎的人影,忽被纷沓的脚步声踏碎。七八个举着火把的家丁围上来时,玉娥腕上的翡翠镯子正巧跌在文澜掌心。沈老夫人拄着龙头拐立在廊下,玛瑙戒指在灯笼光里泛着血似的红:"把这伤风败俗的贱妇捆去祠堂!"
三日后正是清明,沈氏宗祠香烟缭绕。玉娥被反绑在朱漆立柱上,素白中衣渗着鞭痕。族长捧着族谱高声诵读:"沈门陈氏,不守妇道,当施七星钉魂之刑,以儆效尤。"七个铜钉在香案上摆成北斗状,老铜匠将烧红的钉子按向女子腕脉时,祠堂梁木突然簌簌落灰。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外头传来惊呼。趁众人慌乱,黑影翻窗而入。文澜用浸湿的帕子包住烧红的铁钉,利落起出钉入柱中的七枚凶器。玉娥腕间血肉模糊的伤口被他用备好的金疮药按住,整个人裹进浸过水的棉被。
"抱紧我。"文澜背起虚弱的女子,沿着半月前就摸清的水路疾奔。沈家粮仓方向腾起的浓烟里掺着猪血的腥气——那是他花三钱银子从屠户处买来的。乌篷船划过廿四桥时,玉娥腕上伤处竟凝成七点朱砂痣,在月光下宛如一串红珊瑚。
十年后的立夏,杭州西溪的渔家常见一对夫妇。男子在书院教孩童念"关关雎鸠",妇人腕间系着红丝绦,挎着竹篮来送薄荷凉糕。有学生顽皮,偏要问先生怎不教《女诫》,那温婉妇人便笑着往孩童嘴里塞块糖糕:"要学就学《击鼓》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