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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中年的太阳
细长的蝉声突然收拢一根钢丝
在盛夏正午的静寂里切割着光斑
你站在晒场中央,汗珠滚落
在干裂的泥地上砸出微型盐矿
麦浪不再翻滚,只余麦芒的针尖
将过剩的热量刺向虚空深处
而谷仓的阴影里,去年的霜色
正沿着木纹攀爬,爬上你的鬓角
妻子递来的凉茶浮着薄冰
杯壁水痕在掌纹间拓印江河
一群孩子在树梢网罗蜻蜓
他们的笑声是液态的铀矿
你想起二十岁那场暴雨骑行:
闪电劈开道路如劈开锡纸
青春在雨衣里噼啪燃烧
后座的姑娘用体温烘干整个雨夜
如今连欲望都学会轻拿轻放
像对待博物馆里的薄胎瓷
当月光浇透婚床的沟壑
两具身体并排泊成宁静的舢板
而父亲在阳台擦拭旧犁头
铁锈簌簌落下如褪色的日历
他忽然哼起荒腔走板的战歌——
磨亮的锋刃上,跃出几个弹跳的星斗
酒瓶在墙角长出墨绿苔衣
未启的信封鼓胀成微型坟墓
所有未赴的约会在霉斑里发酵
飘散出类似檀香的陈年惋惜
但晒场西侧,晾衣绳突然绷紧
衬衫们扬起帆,扑打风的鼓面
晾晒的棉布吮吸着光粒子
经纬线间,游走着金黄的闪电
你躺进竹椅,椅子便吱呀吟诵:
“中年是曝晒过度的麦粒,
爆裂的硬壳里,裸露出
半透明果仁,更接近大地的甜。”
黄昏漫过脚背时你终于起身
将空酒瓶排列成星座阵列
当第一颗星钉进紫绒夜幕
所有器皿都泛起奶昔般的微光
而晒场尽头,孩子们奔向你
手捧萤火虫的玻璃监狱
那幽绿的光涌进你瞳孔时
整片麦田突然向后倒带——
你看见自己正跑过初春的田垄
鞋跟带起新泥如惊飞的群雀
那时太阳悬在左肩像枚勋章
而风的训诫,尚未在耳蜗筑巢
现在月光开始浇筑青铜雕像:
你伸展的臂弯是待焊的梁架
妻子倚着门框调试收音机
杂音里飘出肖邦的《雨滴》前奏
晒盐人收起最后一片光斑
把余温叠进麻袋的褶皱
你知道有些火种转入地下
在根须间运行,等待秋日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