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北麓,有一片叫关中的沃野,也叫八百里秦川,关中人的母亲河——渭河,一路自西向东奔流而去。在渭河的两岸,滋润着成片肥沃的土地,我们村就在渭河边上,我们村的人习惯把渭河北岸称为河北,我想渭河北岸的人可能也会把我们叫做河南,当然此河北河南非那个河北河南。河南的人,离渭河比较远的也会习惯把我们这些河岸上的娃叫“滩娃儿”,我想这可能把离山住的近的娃叫“山娃儿”是一个道理吧。
滩娃儿朴实。小时候家里地多娃多,家里人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头忙活,因为家里种的东西,吃的用的基本都能从地里头刨腾出来,也就很少上集,每年只有到了过年过会的时候,大人才把我们姊妹几个带去耍一下,买些衣服穿戴啥的。其实大部分都是我妈买的花花布给我们量身定做,一边做一边嘴里头念叨:咱家娃多,都是从地里头刨钱,吃饱穿暖就行了,好好念书,将来做个城里人。我们也不讲究,几乎整个村里的娃们穿的都差不多,花布鞋,花袜子,花袄袄,因为大多都是哪个滩娃儿她妈一起裁剪的,能不一样么?上了中学,我特别感谢学校有校服可以穿,那种当时时兴的运动衣样子,加上几条白道道,配上我妈给我做的白底黑面板鞋,别提多好看了。初中三年我们这些滩娃儿们也几乎没有买过衣服,夏天穿,即晒即穿;到了冬天,衣服干不了,就把婆的大炕烧热,把衣服铺到炕上炕,校服上的水分蒸发,热气直冒,干透穿上,几个滩娃儿一约,背上锅盔,带上油泼辣子萝卜干,有说有笑的住校去了,哪怕是初三那年,校服的胳膊肘,屁股,膝盖被磨的发了白,有了窟窿,我妈给我补了补,照样穿着上学。
滩娃儿很皮实。小时候,就是因为离河近,一到节假日,寒暑假,除了帮大人种地收获,河滩就是我们滩娃儿的乐园。河滩的沙土地特别适合种红芋,每年到了收红芋的时候,垃蔓的活基本就是我的,右手拿个镰刀,左手拽蔓,给我爸挖红芋把地方誊好。农活费劲费力,不出一会儿,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滚珠子一样的汗珠珠从从头发跟一点一点汇集,到了脸蛋子已经成了一股股一流,顺溜而下到了下巴,一泻就到了拽起的红芋蔓,沙土地上了。挖完装车,半袋子红芋,我妈捎给我搭个手,半个转身,袋子就已经到了肩头了,一手叉腰,一手抓住袋口,步子麻利的就给车边头走,就是在给地头走的间隙,也不忘抓一把土,跟村里的滩娃儿们打个“土仗”。最有意思的是干完活中午吃饭的时候,“娟娃”,“歪女儿”,“燕子”,滩娃儿们撕着嗓子喊自己的玩伴,一只手攥着妈给卷好的萝卜干卷煎饼,一只手拍打着自己沾满土的屁股蛋子像箭一样的飞跑着,人影过后,尘土飞扬,我们三下五除二的吞咽完自己的煎饼,钻进河滩的草丛里寻找猎物。这个时候也是河滩鹌鹑最多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的扒着草丛,大气都不敢出,专捡浓密的草窝最低的地方,因为那里可能是鹌鹑们的藏身之所,一点点的扒开一捋捋的草,只听草丛中传来嗖嗖的声音,我们就知道我们可能有收获,功夫不负有心人,等最后的那缕草扒开,一窝白花花的鹌鹑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兴奋的跳了起来,用手帕包着鹌鹑蛋,去向大人们炫耀我们的战利品,又开始下午的农活忙碌。
后来工作了,花花袄也换了样式了,可是骨子里的皮实确实一点都没变,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电子办公还很少,只要逢学校检查,手写总结,自己设计封面,加班补资料,学校领导随叫随到,熬上几个通宵,从不叫苦叫累。后来当了校长了,有一次下大暴雨,学校的排水管不通,导致雨水倒灌至学校教学楼底下的墙缝子里头,大家等雨停了叫人来修,我随口说学生的安全为大,这活咱也能干,我脱掉高跟鞋,挽起袖子,手伸进管道,把淤泥杂物一点点往出掏,一股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白白的胳膊被腥臭的淤泥沾满了,学校的“滩娃儿”老师,“山娃儿”老师,保安看到我那个样子,也都一个个挽袖子,脱鞋子,掏淤泥,大雨几下子就打湿了我们的衣服,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从脸颊往下流,经过大家的努力,排水终于畅通,一群群孩子们争先恐后给老师们递来纸巾,提鞋子,我想这也是最好的教育。
这次新冠疫情又一次在我们渭河滩边肆意妄为,鄠邑区的十字路口,村街站点,小区学校,到处都是“滩娃儿”,“山娃儿” 的影子,他们没有被疫情吓住,始终坚守着大家好,我才好,国家安,我才安的初心,坚守在属于“滩娃们”的“田间地头”,守护着家乡的安宁。可能不管我们走多远,我们记着,无论我们在哪里,走多远,都没有忘了滩娃儿的本性,我们都是渭河水走喂大的娃,是渭河滩边永远的子孙……
(作者简介:刘 娟,笔名:关中女子,鄠邑区作家协会会员,小学语文教师,喜欢乡土文学创作,其作品《搅团》、《一把雨伞》、《烧炕》等在《金鄠视野》发表,《香椿芽儿》发表于学习强国三秦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