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啃一块难啃的骨头，和一工程负责人在酒店扯大锯。

“金旺，你他M的赶紧回来，小石头不见了。”周涛话里带着明显的哭腔，似乎有些精神崩溃。这样的他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怎会这样？你把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吗？”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柜台上走。那个工程头头见我要走，一个劲儿的喊我，还说我不仗义，并扬言如果我走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戏了。

“我操你M！”我没空跟他扯淡直接爆了粗口。就在我转身离去时，我看到那张猪肚子一样的脸，正迅速充血变红。想必那些红酱酱的汁液，正蠢蠢欲动地欲冲破脑壳崩裂出来。

小石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好比是我的儿子。他是水莲的命，更是周家三代单传的根儿，我太清楚他对周涛的重要性了。

我赶回周涛的住所时，水莲已哭成了泪人。头发披散着小脸糊满眼泪鼻涕，白衬衣的一只衣角像空中坠落的枯藤，萎蔫地垂在下腹处，而另一只正在腰间做着垂死挣扎。看我露面，水莲哇地又大声哭了起来。“旺哥，我不该不听你的，呜呜……”她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哭声又大又响，哭着哭着竟然又朝自己的脸颊甩了俩耳光。白皙的小脸瞬间在清脆的声音过后肿胀起来。

“周涛，你个挨千刀的。你说，是不是你把孩子藏起来了？你还我小石头，我答应离婚，你把他还给我……”我瞬间愤怒了，疾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问，“是你将孩子藏起来，就为了那个二货？”

“神经病吧你。她疯了你也疯了？”周涛一把将他推出去几步远后，拍了拍皱巴的衣领。

“孩子丢了，我比谁都着急。他是我亲儿子，是我周家的根，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就这样看我！”不知是周涛太入戏还是表演功力过高，说完这些眼眶突然红了。像刚刚熏了烟火，眼球周围布满了红血丝。

自打小石头失踪了，水莲不去学校教小朋友了。她每天也不打扮饭胡乱扒拉一口就往外面跑。她把曾经带着小石头去过的地方走了不止十遍，却仍然不死心地往那跑。可每回兴冲冲地去，却垂头丧气地回。她每每看周涛的眼神，就像狮子看到了猎物，赤裸裸地随时就能发起攻击。随时就要冲上去活剥了他。

我和周涛，把最要好、能说上话的同学都发动起来找小石头，还有那些自愿加入寻找队伍里的亲朋好友。尽管大家都努力寻找都没放弃希望，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高。周涛那一阵子把公司的事都扔给了我，而我由原先的二流子经理很快成长起来。我利用自身的能力，利用在工地上接触的知识面，很快啃下了几块硬石头，其中就有那晚被我爆了粗口还放鸽子的工头。

那位姓马的工头，一听我是因为找孩子而中断与他的谈判，不仅没为难我，还当场与我们公司签了合同。马工头也有一儿子，和小石头一般大小，当听说孩子丢了，二话没说，拿起手提电话打给他的一些朋友帮着寻找。我感激地抓着他的手，泪水在眼窝里旋转。“谢谢马哥。您放心，以后您需要的砖石，我们都以最优惠的价格供应，而且质量一等一的保证。”

“兄弟客气了。我么都是当家长的，孩子丢了是大事，即便不挣钱也要把孩子找回来。以后我的工程都有你家进货，至于价格，该多少就多少。但可要说好了，质量不过硬我可会随时中断合作任务。”不知为何，他虎着脸说这话时，我不仅没生气，反而感动地稀里哗啦。谁说人与人是冷漠的？这世间，人与人之间，还有太多的温情存在。

三个月、五个月，一年过去了，小石头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丢了孩子，水莲开始神智混乱，动不动就穿着单薄的衣物往外跑。那一年的冬天天空飘着雪，她竟然穿着连衣裙跑上了街。周涛追出去时，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冻僵。

“小石头，你在那儿等着妈妈别走远了。”她用力扒拉着周涛紧嵌的手指，朝着白茫茫的路口喊。

“你不要命了，赶紧回家！”周涛脱下身上的棉衣将她包裹起来，拖着就走。水莲突然低下头朝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周涛抿着唇强忍着疼却不撒手，生拉硬拽才把她弄回了家。水莲回到家后就失疯了，把屋里的玻璃砸得稀巴烂，还抡起板凳将前来阻止的周涛眼眶子一周砸得乌青一片。幸亏他用手当了一下，才没让脑袋开了瓢。

朋友和家人齐齐劝说周涛将水莲送到精神医院去治疗。水莲的大脑那一刻突然清醒了，她泪水涟涟地抓紧周涛的手臂，像个受了伤害的小猫咪，可怜楚楚的盯着他的眼睛。周涛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一边照顾妻子一边寻找孩子，他的事迹在村里很快传开了，大家都说他重情重义，有了钱也不抛弃结发病妻。如果真要评选十大杰出青年，估计周涛肯定是头号人物。

自打小石头丢失了，水莲和周涛一直没有孩子。期间我结婚生子，很快就有了自己爱的结晶。每次我把小金旺带去公司，周涛的眼睛则会一直盯着他看 。他又想起小石头了。

水莲的脑子时好时坏，因为得了这病，幼儿园那边早就通知她辞了职。但她不肯闲置在家，又去做了家政服务行业。她不发病的时候，人能干勤快，凡是她接手的业主，家政公司电话回馈时，业主们都齐齐夸赞她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