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283：汉纪（四十八）
169年春正月丁丑日，汉灵帝宣布大赦天下。
汉灵帝到河间迎接来母亲董贵人。三月乙巳日，汉灵帝尊奉董贵人为孝仁皇后，居住在永乐宫，封她的哥哥董宠为执金吾，封董宠的儿子董重为五官中郎将。
夏四月壬辰日，有条青蛇出现在御坐上。癸巳日，刮起大风，降下冰雹，天空霹雳不断，拔起大树一百多棵。汉灵帝下诏让公卿及以下官员都要呈上密封的奏报。
大司农张奂上书说：“当初周公没有按照功劳安葬，上天为之震怒。现在，窦武和陈蕃为国尽忠，还未获得朝廷平反，灾异频繁出现就是与此有关。应该尽快为忠臣改葬，召回被流放的家属，赦免受到牵连禁锢的官员。还有，皇太后现住在南宫中，对待皇太后的礼仪很不周全，朝臣中没有人敢讲真话。这都让天下人大失所望。陛下应该顾念及大义，报答皇太后的养育之恩才行。”
汉灵帝同意张奂的建议，就询问自己的各黄门常侍，这些人都对张奂非常厌恶，汉灵帝自己不能作主。
张奂又和尚书刘猛等人一起推荐王畅、李膺可以参加三公人员选拔，但曹节更加痛恨张奂等人所提的建议。汉灵帝下诏书进行严厉谴责，张奂等人都被收捕到廷尉狱中，几天后才得以释放，处以罚三个月的俸禄赎罪。
郎中、东郡人谢弼呈上密封的奏报说：“臣听说过：‘蜥蜴毒蛇，是女子不祥的征兆。’《尚书》中说：‘父子兄弟，罪责不能涉及。’窦氏等人被诛杀，怎么能把责任归咎于皇太后呢？皇太后现在被幽居隔离在空宫中，其忧愁苦闷感动上天，如果一旦皇太后有个不测，陛下用什么面目去见天下人呢？当年，因为周襄王不敬侍母亲，惹的戎狄出兵入侵。孝和皇帝没有断绝窦太后的养育之恩，在前世传为美谈。在礼义上，‘作为继承别人之后就是其子’，现在陛下以孝桓皇帝为父亲，怎么能不以皇太后为母亲呢！希望陛下仰慕有虞氏蒸蒸日上的教化，低头思考《凯风》中告慰母亲的做法。臣又听说过：‘爵位赏赐设置，一定要封赏功臣；无论是开国君主，还是继承帝王，都不能使用小人。’现在功臣长久在外征战，没有蒙受爵位俸禄，陛下的保姆和私宠，却享受大的封号，天降的大风雨雹，也正是因为此。另外，原太傅陈蕃辅佐陛下，他勤身王室，夙夜不敢懈怠，却被奸邪群起陷害，在一天中被诛灭。这些奸邪滥施淫威，惊动天下，陈蕃的门生故吏都被判处流放禁锢。陈蕃化为冤魂，已经百身难赎了！应当召回其家属，解除禁网。台宰是国家重器，也是国家命运继续依赖的。现在的四公中，只有司空刘宠坚守大义，洁身自好，其余都是些尸位素食的酒囊饭袋之辈，他们肯定会使国家面临倾覆的危险，要借助国家发生的灾异作为事由，把这些人逐步罢黜。要征召原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让他们一起居位处理政事，那样差不多就能消除灾变，国家福祚将会永存了。”
汉灵帝的身边左右厌恶他所说，让谢弼出京担任广陵府丞，他辞职返回家中。中常侍曹节的二儿子曹绍担任东郡太守，他非常愤恨谢弼，就借口其他罪名收捕拷问谢弼，把其弄死在监狱中。
汉灵帝就蛇妖的事情询问光禄勋杨赐，杨赐呈上密封的奏报说：“善兆从不无故来到，灾异也不凭空发作。帝王心中所思所想，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却影响五星推移和阴阳变化。如果帝王不按照大道行事，就会导致龙蛇妖孽。《诗经》中说：‘蜥蜴毒蛇，是女子导致的灾异。’希望陛下深思阳刚之道，警惕宫廷内外无道，抑制后宫外戚权势，割断对后宫妃妾的偏爱，蛇灾妖祥就可以消除，福瑞祥兆就会降临。”杨赐是杨秉的儿子。
五月，太尉闻人袭和司空许栩被免职。
六月，汉灵帝封司徒刘宠为太尉，封太常许训为司徒，封太仆、长沙人刘嚣为司空。刘嚣平时依附各常侍，所以官至三公台辅。
汉灵帝下诏令，派遣谒者冯禅说降汉阳散居的羌人。段颎认为现在正是春耕农时，百姓遍布田野，羌人虽然暂时归降，朝廷也拿不出那么多粮米救济他们，他们肯定会再次成为盗贼，不如乘其虚弱派兵进攻，他们势必被灭。段颎拔营起寨，在离羌人屯驻的凡亭山四五十里处扎住，派田晏和夏育率领五千人占据山顶，进攻把其击败。
羌人溃散向东逃奔，又重新聚集在射虎谷，分兵把守各谷的上下门户。段颎决心一举消灭羌人，不让其再逃散奔走。
秋七月，段颎派出一千人在西县砍伐树木，制成栅栏，宽二十步，长四十里，遮挡住羌人退路。分别派遣田晏、夏育等人率领七千人，衔枚趁夜间登上西山，结营修筑堑壕，离羌人营寨一里多地。段颎还派司马张恺等人率领三千人登上东山。
羌人发现了汉军行动。段颎和张恺等人挟持东西山夹击之势，出动军兵把羌人打败，羌人又四散奔逃。段颎一直追击到谷上下门户后的穷山深谷中。汉军不断追击敌军，斩杀其首领及以下一万九千级，俘获的牛马驴骡骆驼、毡裘庐帐等各种物资无法计数。冯禅等人所招降的四千人，分别安置在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全部平定。
段颎先后共进行一百八十次战斗，斩杀三万八千六百多级，俘获牛马骡驴骆驼等四十二万七千五百多头，耗费四十四亿，军士战死四百多人。汉灵帝改封段颎为新丰县侯，食邑一万户。
臣司马光曰：《尚书》中说：“天地是万物的父母，而人是万物之灵。其中特别聪明的人担任君主，君主作为百姓父母。”蛮夷戎狄各族的气质虽然特殊，但他们趋利避害，乐生恶死，也和我们相同。能够用正道驾驭，他们就会依附顺服；如果不用正道，他们就叛离侵扰，这都是正常之道。所以先王施政，反叛则出兵征讨，顺服则怀柔安抚，让他们处在四方边境，只要没有扰乱礼义之邦就行了。看待他们好像草木禽兽，如果不分好坏，不分辨背叛和顺服，一律全部杀掉，这难道是作为百姓父母的本意吗？何况羌人之所以反叛，是因受到各郡县侵害冤曲；对反叛者不能立即诛杀，是因为所用将帅不称职的缘故。如果良将驱逐他们到塞外，选择良吏管理，那样疆场上驰骋的大臣，怎能再能以多杀作为快乐呢！管理他们不得正道，即使是华夏百姓，也会蜂起而成为贼寇，又怎么可能全部诛尽呢！但是段颎作为将军，虽然克敌有功，但君子们并不赞赏他。
九月，江夏蛮夷造反，州郡征讨平定。
丹杨山越包围太守陈夤，陈夤出击把其击败。
当初，李膺等人虽然被废黜禁锢，但天士人都很尊敬他们，认为朝廷污秽，盼望和他们结交，唯恐不能接纳自己。天下名士都定出标号：窦武、刘淑、陈蕃叫做“三君”，君的意思是当世宗师；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㝢叫做“八俊”，俊的意思是说人中的英杰；郭泰、宗慈、巴肃和南阳人宗慈、陈留人夏馥、汝南人蔡衍、泰山人羊陟叫做“八顾”，顾的意思是说他们能用自己的道德品行引领世人；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和山阳人刘表、汝南人陈翔、鲁国人孔昱、山阳人檀敷、翟超叫做“八及”，及的意思是说能引导别人追慕宗师；度尚和东平人张邈、王孝、东郡人刘儒、泰山胡毋班、陈留人秦周、鲁国人蕃向、东莱人王章叫做“八厨”，厨的意思是说他们能用钱财救济世人。
在陈蕃和窦武执政后，又举荐提拔李膺等人。陈蕃和窦武被诛杀后，李膺等人又被废黜。宦官憎恨李膺等人，每当汉灵帝下诏书时，都要重申对党人的禁锢。侯览尤其憎恨张俭，侯览的老乡人朱并平时奸邪，被张俭严厉批评过，他按照中常侍侯览的意旨，上书状告张俭和同乡二十四人另立名号，结成朋党，企图危害国家。
汉灵帝下达诏命，删掉告发人朱并的名字，逮捕张俭等人。
冬十月，大长秋曹节借机指使有关部门奏报说：“各钩党是指原司空虞放以及李膺、杜密、朱㝢、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人，请示让下面州郡逮捕拷问治罪。”
汉灵帝这年十四岁，他问曹节等人：“什么是钩党呢？”曹节回答说：“钩党即是党人。”汉灵帝又问：“党人有什么恶行，为什么非要诛杀他们呢？”曹节等人回答说：“他们相互举荐同类人，想要图谋不轨。”汉灵帝再问：“图谋不轨是想干什么呢？”曹节等人回答说：“是想图谋社稷。”汉灵帝于是批准了奏报。
有人对李膺说：“先生赶紧离开吧。”李膺回答说：“劫难来到不能选择逃避，有罪责不能逃避刑罚，这是作为臣子的大节。我已经六十岁了，死生有命，要逃到哪里才能安宁呢？”
李膺主动前往诏狱中，被拷问致死，他的妻子儿女流放到边境，其学生、故吏和父兄都遭到禁锢。
侍御史、蜀郡人景毅的儿子景顾是李膺的学生，没有列入名册，所以未被谴返回原籍。景毅慨然说道：“李膺本是世上大贤，我正想派儿子前去拜他为师，怎么能因为遗漏我的名字，然后就苟安于世上呢！”景毅主动写表章免职返回。
黄其军
作于2025年6月18日（古历乙巳年五月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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