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作家会不会观看自己的作品被改编的片子?但我一般是不会看了原著,再去看改编的电影,因为一次次的失望。而这次例外。
例外,不仅源于作者是家乡的毕飞宇,不仅是杨亚洲导演的这部斩获蒙特利尔电影节艺术创新大奖的片子,主要的场景取自本地,而是好奇。好奇两者的结合会开出什么样炫目的花?
毕飞宇原著文字的特点是用简洁的文字,返璞归真地书写边缘人士看似简单的生活内隐藏的复杂情感,而又不失文字的诗意。
平民导演~杨亚洲,顾名思义他的作品大都以平民,小人物为主角,表现平凡生活中的苦涩和美。
两者是很相似的,而且都是六零后,有着时代背景下对底层百姓生活共同的领悟,所以两者的相逢犹如清风与明月般相得。 观后感慨,这是一部当今为数不多的,原著与电影改编双赢之佳作!
影片与原著最大的区别是主角的背景,原著中的惠婶经营着断桥镇的一家杂货铺,旺旺爷孙则是对门的邻居。杨导将这对祖孙改编成了在断桥镇经营着一艘斑驳的老船和闯入的神秘女人发生的故事。一垛垛金黄的油菜花、一眼无边的金灿灿稻田、动荡的老船、飞驰的火车、光与影、动与静、传统与现代的结合,这样的改编更突显了原著主题~留守儿童、空巣老人和举目无亲的哺乳期女人,三种边缘人士的孤独和对亲情的渴望,不是亲人胜亲人,同样的孤独和善良让这三人在这现实的世界紧紧相拥。这样的改编取景于毕老师的家乡,更符合小城水乡的特点,笔者的我观来更显亲切,自然。
孤独和渴望,是这部片子的主题。光与影的摇曳,虚与实的人或影,静默的菜花黄与奔跑的小小身影,大提琴的呜咽,还有那段让人难忘的外国歌曲,无不彰显着无处不在的孤独和由此衍生的渴望,对母爱的渴望,对亲情的渴望,悠悠荡荡牵扯着观众的心。这是杨导的成功之处,也是和原著的灵魂熨贴之处,甚至可以说是原著的升华。
这是一部反应当下社会现实的片子。乡镇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如候鸟般春去冬回,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守候着农田和渐渐变空,变大,变老的镇子,一次次于船头,小路,镇尾眼巴巴守望候鸟们的归来。失去爱人、待产的神秘女人就这样闯入了失独,失父、母走异国的旺旺爷孙俩的老船,在他俩的相助下,顺利生下了遗腹女。善良的老人和孤独的孩子接纳了这个举目无亲却又任性的女人,寂寞的老船渐渐有了欢声和勃勃生机。抑或说是这哺乳期女人乳香打开了旺旺这个七岁的孩子对女性最初的本能,不如说是透过这表象挖掘出了男孩对母爱的渴望,所以旺旺咬了哺乳期女人的乳房。这在闭塞世俗的乡村,掀起禁忌的轩然大波。患了老年痴呆前奏的旺爷替孙子顶了这个罪过。哺乳期的女人,深深理解和同情这个从小没有喝过一滴乳汁,缺失母爱的、孤独的孩子,所以她面对一条条拥挤着的小船、人头攒动的红头巾和纷飞的臭鸡蛋,她站在船头,视若无物,敞开怀抱勇敢地拥抱这个被嘲笑,鄙弃和侮辱,从肉体到精神都被剥光了衣服的孩子。人性的美与丑,就是这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永久的定格。
人来到这世上,生来就是孤独的。成人可以喝酒聊天,和情人打闹来宣泄。比如旺爷也是有着这样一个情人的。打工的父母对于孩子只是一张张的往家寄的汇款单,所以汇款单仿佛成了孩子的父母。可有几个父母能真正了解孩子的内心和不得宣泄的孤独呢? 又何况他人?
孤独是寂寞的沙漠盛开的花,这是文人笔端浪漫的描述,是歌者喉间的吟咏。而在现实的乡村里没有诗意,有的只是在闭塞愚昧的目光和流言里,逐渐自闭、焦灼和变异扭曲的灵魂。或许善与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下定义,但世俗的眼光和误解足够将人定罪,凌迟,让孤独者堕入无法解脱的黑暗,即使他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所以七岁的旺旺始终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子的衣服,藏在大大的帽子里,穿梭在人群里,奔驰在菜花田里。这让我不禁想到契柯夫的《装在套子里的人》。一个七岁的别里科夫!犯了错,爷爷被抓后,更是深深地藏在帽子里不敢抬头。鸡是他的唯一朋友,上学,回家,与共。这是怎样的悲哀!还好有那个哺乳期的女人如母亲般同情他,关心他,温暖他。即使在旺爷彻底痴呆后,她不能忘记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在她最困难时倾情帮助,她选择了回归。这是杨导赋予这部片子的完美结局。而在现实的世界里,孤独不是美丽的花!这也是这部片子留给世人的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