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9

小狗的羁绊


作者:忆久


我是一只黑色的,呆呆的土狗,全身土黑,在遇到主人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乡下的狗和乡下的娃一样,少有娇生惯养的,从未有人给狗看过什么病,即使生了病都是自己慢慢熬着,熬过去了就好了;熬不过去,也就变得残疾或死掉了。除了小孩子,没有什么人会想念一只狗的往昔。至少在遇到此生最爱的主人之前,我想我和那些其他被锁链囚困了一生的狗没有什么区别。

我对世界的第一次印象便是我的妈妈,第一眼是它虚弱的身体,垂下的乳头,其他兄弟姐妹不顾一切得去争抢,去吸乳,而我明明看见妈妈干扁的乳头被嘬得通红,它再也没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石板上,远处走来一个干瘦干瘦的男人,一脚踢在妈妈身上,说着死狗一天就知道下崽浪费家里粮食,和一些贱女人一样淫荡,对着旁边一个衣不蔽体,脸上似是被打过的痕迹,两眼通红不断呜咽的女人说道,拉出去扔了,看着恶心,光留下这个小崽子,其他的小母狗都扔了,看着晦气。自此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就孤生一只留在这世上……


日子过得还算平淡,每天吃着女人用热水泼的谷料(说句题外话,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狗吗?为什么和鸡吃的一样)对那时的我来说不算难吃毕竟只要能吃饱就好了,我也和农村的其他狗一样被栓到这四四方方的院子,过着祖辈们看家护院的使命,只是我发现我家和其他家似乎不太一样,夜晚夜深人静时屋内总是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男人的吼骂,死娘们哭什么哭,不知道的以为你死了亲娘呢,老子今天晚上不打死你。第一次听到吼骂声和哭声,我以为是家里进了贼高声汪汪,以求主人夸奖,没想到那个男人上来就给了我一脚,一斧头砸向了我的脑袋,当场我便晕了过去。第二天昏昏沉沉的醒来,缓了好久的神才爬起来,女人一如既往地为我端过来食,我却看到她脸上的淤青,嘴角残留着血迹,食指似是被打断了蜷缩着弯不起来,脸上是早已数不清的泪痕,我走上去不断地舔拭着她的手指,我的唾液有缓解疼痛的作用,她愣了愣突然抱住我不断地呜咽,泪水打湿了我的毛发,她只能小声地呜咽生怕屋内的男人听到,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她的肚子也一天天的长大,我不明白她的肚子里装着什么,但我却问闻了这个家里从未出现的味道,男人似乎有时变了一个人,笑嘻嘻的摸着她的肚子,说着儿子儿子,你可是我们老刘家的第一个大宝贝,就等着你来延续我们老刘家的血脉呢,可我明明闻到的是另一个气味,带着血腥和不安的味道……


男人却也常常暴露本性,这倒不奇怪,一天女主人在大热天顶着大肚子,闷在狭小又杂乱的房子里蒸着一锅又一锅的白花花的大馒头,蒸笼看起来比女人大好几倍,她额头上的汗水控制不住的掉在胸脯前,馒头的气味香到我的口水从鼻孔从舌头都钻出来了,哈喇子流湿了石板,石板上的那摊口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又变成了一滩血迹。尽管我被铁链锁着,还是忍不住被香味馋到跳脚和围着石头转圈圈,突然大门被打开了,男人喝着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我第一反应便是吓的缩回了自己的狗窝,女人看着他小声说到吃饭了,却没想到新蒸的馒头还未出笼,便被一下掀翻在地,男人抓住女人的衣领连续几巴掌重重的扇在她的脸上,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攥紧在手心里,径直向屋内走去,屋内的门没来得及被关上大敞着,我分明看到女人的头被按着活生生一下又一下撞在他们的新婚镜上,他打骂着自从娶进你老子手气一天都没好过,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吗,你让我老刘家断了后,你肚子里面这个种还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向她的肚子狠狠踹了好几脚,便扔下一片狼藉,摔门而出。我的头静静的趴在前爪上一动都不敢动,我注释着她,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用她那双干涸的眼睛盯着那边破碎的镜子,良久,她缓慢地爬起来,走向院子一个又一个的捡起被泥裹满了的馒头,我不再趴着,小心的站起来,耷拉着尾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捡完洒落一地的馒头,坐在那块我流满口水的石板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完早都脏了的馒头,此刻我只觉得伤心与难过,那个馒头闻着净全是苦涩的味道,我只觉得犯恶心。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怕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生的希望了,尽管被热水泼熟的谷料并不好吃,但我愿意为她一直舔舐伤口。我们是这狭小的、黑暗的院子里彼此唯一的依靠。我想她和我都不该这样活着。




后来有一天,她打扮的很漂亮,尽管她的容颜早已不再年轻,手上是经过不断劳作留下的老茧,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红色裙子,头发不再是平常随意扎着的低马尾,尽管额头前还有着细小的碎发,脸上干枯的皮肤让她所涂的粉脂都起了皮,嘴巴上涂着结婚时那唯一的口红,却因为缺水,干裂的嘴唇涂着不合适的红色。隆起的大肚子让我觉得心中不安,她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未曾看过我一眼,我急的叫出声来,我想说别走,可我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心跳今天突突跳个不停,我想让她离开这个所谓的家,可我又怕再也见不到她,更怕她那天我不敢直视的眼睛,他停下脚步,慢慢向我走来解开我的锁链,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那是她第一次摸我的头,她说宁愿在这世上做吃不饱的野狗,也不应该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院子里,迟早有一天在这院子里的所有活物都得活活被逼死,她说我们都不该这样活着。她冲我笑了笑,明明脸上挂着的是笑容,但眼里确是无尽的忧伤,她走了,只剩下我呆愣在原地,许是我被铁链锁了太久,一时竟不会走路了,只在那三分钟左右,爆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庄,刘家的媳妇死了,死在村口的那个歪脖子树上了,我的四个爪子顿时站不住了,上一秒她温柔的手指还抚摸过我的脑袋,而在这一秒她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人们都以为小狗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们心里什么都清楚,从那以后我被男人扔出了家门,我成为了一只自由的、流浪的小狗,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是我童年时代的结束。



我在外面流浪了很久很久,直到我遇见了爷爷,初见爷爷,他是一个很精神活力满满的老头,他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他,我高兴的直摇尾巴,我闻得见爷爷喜欢我,他将我带入了他的家庭,自从有了爷爷,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没有味道的谷料,我有了自己的名字,小黑,是爷爷最小的孙女—阿久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阿久在众多孙子中排名老九,但父母希望她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们身边),爷爷曾笑着问阿久为什么呀,你看这只小狗黑黝黝的,小小的多可爱,叫小黑多好呀。从此邻居,小孩,村民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小黑,甚至曾经那个恶毒的男人有时也会看见我(爷爷和那个人是在一个村里住着),我讨厌那个人,在爷爷家,我从未见过那种铁链,我是自由的。阿久老是带着我出门玩耍,我们见过春天初开的梨花,偷过夏天别人家的西瓜,秋天一起抓蚂蚱给小橘吃(小橘是阿久养的大肥猫),冬天一起出门在雪地里画梅花。日子总是这样快乐的过去,阿久高三毕业了,带回来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她说这是好朋友,爷爷很开心,和阿久的好朋友聊了很多很多,我的鼻子从来都不会撒谎,那个朋友身上有阿久的味道,嘿嘿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阿久长成大姑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和我疯完的那个野丫头了,今年寒假回来,好久都没见她了,我激动的唱着歌庆祝欢迎她回家啦,但听阿久的意思是,我在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好吧,她不懂小狗的快乐。狗生曾有那个女人的怜爱,后来遇到了爱我一生的爷爷和阿久,我是只农村的小狗,但我有爱我的人类。


人类用尽词藻描述真心,小狗只会眨巴黑漆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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