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于槐花初开的三月初八。八十一年后,母亲卒于槐花盛开的三月十八。
转眼母亲离开我三年了。每年看到一树一树洁白的槐花,我分外怀念母亲——那个一生勤劳要强、老了忘记许多事、却唯独没有忘记爱儿女的女人。每次驻足于槐树下,我仿佛看到母亲的笑脸在花间隐现,泪水总会打湿脸颊,咋咋呼呼的母亲,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然外公家的成分是地主,但母亲并没有过什么富裕的生活。兄弟姐妹五个,母亲是最小的,外公拼尽全力给大舅念了许多书,小舅也只读了两年私塾,大姨二姨和母亲因是女孩,一天书都没有念。母亲出生那年,外婆已经四十九岁,因父母年迈,大哥在外,两个姐姐已经出嫁,母亲几岁就开始帮大人做力所能及的农活,看牛割草打猪草自不必说,冬天穿着破衣服冒着寒风去山上砍柴,小时候把能吃的苦都吃了个遍,但也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做农活无人能超过她。因此后来父亲和奶奶看中了她的勤劳能干,求娶回了家。
父亲长年在外教书,母亲一个人在家伺奉公婆、养育我们兄妹三人。白天在队里做工分,早晚操持家务。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忙活,或上山砍柴耙枞毛,或洗衣服,天寒地冻时打开山塘里厚厚的冰层,忍着刺骨的寒冷为我们浆洗衣物;有月亮的晚上就在地里给菜施肥,我们小时候没有挨过饿,就靠吃母亲种的菜。有时候晚上深夜醒来,母亲还在油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所以我们也没有挨过冻。
因为母亲的勤劳能干,脑子聪明会算计,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却让我们一家能基本温饱,记忆里好像没有过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穷莫丢猪,富莫丢书。每年奶奶会帮衬母亲养一头猪,过年宰杀时,母亲总是分给爷爷和奶奶每人一边,自己则留下猪头猪脚猪油和内脏下水等,用做一家人一年的荤菜和招待客人之用。我们三个孩子还能经常跟着爷爷奶奶打打牙祭,只有母亲才是最苦的一个,做最重最累的活,吃最差的伙食。同样每年做新衣总是仅着孩子和老人,母亲自己排在最后,没有就不做了。把旧衣服缝缝补补洗干净了没有破洞,她都照穿。
母亲爱唠叨,喜欢操心这操心那,有时候我们也会烦,父亲总是笑着告诉我们:我查了鬼谷子算命书,你妈妈可惜的是没有念书,不然她是当官的命,所以她总是喜欢操心。通常我都是撇撇嘴:那只能怪外公!谁叫他重男轻女不给妈念书呢!母亲却说:你外公也没有那个能力啊,能供你大舅一个人念那么多书都很不容易。但母亲也经常感叹:我要是念了书,命运绝不会是这样子!所以母亲宁愿自己多吃苦受累都要让我们三个孩子读书,而她也得偿所愿——姐姐成了我们乡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因为常年的劳累,母亲后来一身病。特别生命最后的十来年,母亲脑萎缩和脑梗。所以母亲的脑子随着年岁增长也越来越不正常,但她却始终没有忘记两件事:一是一天到晚的忙着种菜,哪怕拄着拐棍都坚持伺弄菜地;二是更加喜欢操心儿女,要求我们要这样那样,不听她就发脾气。也许勤劳和爱便是母亲生命的本色吧。
纵观母亲的一生,就好像朴实无华的槐花,从来不会用五颜六色来装扮自己,那纯朴的洁白依然年年芬芳。其实老家门口并没有槐树,初识槐花是在六岁那年的暮春三月。有一次父亲和母亲出门到很远的大山上打猪草,结果挑回来两大麻袋雪白喷香的花花,晒满了几大晒框。我很好奇问这是啥东西?母亲说是槐树花,是最好的猪草。我把小手插进那些像雪一样白的槐花里,一时间还不太适应那浓浓的香气。
每当槐花盛开,蜜蜂就会更加勤劳忙碌,酿出的槐花蜜更是蜂蜜中的上品。槐花除了具有观赏性、香味浓郁,还有疏肝理湿、清热解毒等功效,还可以做成各种美食,对人类都是毫不吝啬的奉献。
槐花不识春归处,尤使疏风香满天。母亲如今静卧在老家旁边向阳的山坡上,“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正是母亲勤劳朴实的一生的写照。母亲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却永远活在儿女的心中,就像槐花谢了,人们依然记得那洁白芬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