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苟富贵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八岁才上一年级,十七岁都没小学毕业。苟富贵上小学那会,最大的理想:就是过年。说到过年,就又不得不说苟富贵上学的事。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人遇到他爸,都会习惯性的来一句:“为俊,你家富贵上二年级了吗?老天开眼,终于升了一级。”刚开始听到这话,为俊面有苦色,颇为尴尬地敷衍:“小儿生病了,耽误上进,多谢关心!”后来,为俊在外头奔小康发了,就直接忿:“读书有个鸟用,老子不读书,一样挣大钱!”后来,村里人再遇见富贵他爸,都是小心翼翼地散烟,恭恭敬敬地叫苟老板,说起苟富贵来,也是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孩子懂事,能干!
这不又到了过年的时候,苟富贵十四岁了。个头是高了许多,一米六。大脑袋上,头发稻草一般粗且杂乱,稀稀落落,黄暗无光。眉毛倒是标准的一字粗黑,不画自威。眼圆睫长,日本漫画小人一般,鼻子高直,状如小锁喇,一双肥厚外翻的嘴唇,猴子屁股一般红。这些器官组合在一张满是皱褶的脸上,完美的展示了一个老气横秋的苟富贵。
此时,村前的古树安祥地横在池塘上方,身上的树皮吹弹可破,有些裂开的部分巴巴地挂在树上,经不起风的一扫。树叶早已浮满池面,没有了生机。池水泛着泥黄,已经退去大半,那退水的浅泥里画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也画下了许许多多的热闹。
苟富贵就站在村口的大石上。去年的牛仔衣穿成了露肚装,去年的牛仔裤穿成了7分裤,衣服泛白,一颗冒铁锈的扣子孤单地咬住两边,裤子在两膝处破洞,裤角处狗咬似的,零碎挂满,这风格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这会, 满二爷拱着手,腋窝下夹着一根六尺来长的细竹节棍,笑呵呵的冲着苟富贵嚷嚷:“贵仔,上几年级了?在这吃风打屁啊!”说完,还拿细竹节棍比划一下。苟富贵吓着后退了一步,双手高举,急匆匆答道:“满二爷,悠着点,我上三年级了,在这等着我爸呢!”说完,脸就有点微红,心里七上八下的。对于上学这个事,苟富贵是完全失效的,最近村里人拿这埋汰他的,基本上没有了,这让他更无所谓了。今天满二爷拿这个上学升学的事收拾他,真是晴天霹雳,让他既无奈,又恼怒,关键还无话可说。升三年级这事,可是他爸花了一条双喜烟,两双皮鞋,外加100元,才换了朱l校长的金口特批,说白了,就是走后门送v礼扶上去的。若真以富贵那一贯考试打零分,偶尔挂个个位数的真实水平去应考的话,估计这会还在一年级排队。“算了吧,烂事不去理会!满二爷是个老疙瘩,论资排辈,连我爸也只能挨打立正,毫无脾气的!”这么想着,苟富贵唯唯诺诺的目送满二爷出了村口,又重新欢快起来了。
苟富贵,盼着过年。过年的时候,他爸妈会从南方回来,带很多东西给他:漂亮的衣服裤子,好玩的玩具枪,跳棋,好吃的糖果饼干,饮料水果等,都是他没有见过的,都是他喜欢的。想到这些福利,苟富贵心里美滋滋的,在村口吹冷风,饿着肚子站了小半天,也不觉得委屈。那鼻涕像蓝绿的挂面一样,从他鼻孔延伸到嘴唇,一遍遍被他揩在衣袖上,留下粗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