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女人私奔了？！

其中这句话：“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六便士是金钱，月亮是梦想，那你是被梦想照亮呢，还是被金钱照亮呢？这本书从头到尾都在讲这样的一个选择。

这本书的主角叫作查尔斯·斯特兰克里，著名的画家高更就是他的原型，所以他是写了一个男人的故事。我深刻地记得第一次读这本书的阅读感受，就是坐在椅子上一口气把它读完，就根本没有站起来过，没有喝水，没有上厕所，没有动过其他任何的念头，实在是太好看了。我给大家朗读其中的封底上的一段：

银行家查尔斯，人到中年事业有成，为了追求内心隐秘的绘画梦想，他突然抛妻别子，弃家出走。在异国他乡，他贫病交加，对梦想却愈发坚定执着。在经历种种离奇遭遇后，他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重要的是接下来这一句：

人世漫长的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 有人见星辰。查尔斯就是那个终其一生在追逐星辰的人。

棒吧！所以这本书一直口碑特别好，在有一年豆瓣的阅读年度排行榜上，《月亮与六便士》第一名，刘慈欣的《三体》第二名，余华的《活着》第三名，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讲述生命中的英雄梦想。

书名《月亮与六便士》，月亮代表高高在上的理想，六便士大概相当于人民币六毛钱，就是深陷在泥里，基本上掉在地上，你都不会弯腰去捡的，但它象征世俗的生活。在这本小说里面，既没有出现月亮，也没有出现六便士，这个小说的名字完全是信手拈来，但你一定要了解这本书，因为他给了每个人看见另一种人生的机会，在读完之后你一定会有所获得。

主人公查尔斯在刚开始，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混蛋，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你一定会爱上这个混蛋，因为他活得那么的彻底，对自己的生命，他没有过半点的妥协，你可以羡慕他，你甚至可以嫉妒他，你会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那为什么我不能活成这样？

就在100多年前，另外一个著名的毒舌作家奥斯卡·王尔德说：“我不想谋生，我只想生活。”这就是《月亮和六便士》的主题，我们来看这个故事。

翻开这本小说第一句就写着：

说真的，我刚认识查尔斯·斯特里克兰那会，一点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

这是一个人在讲述另一位天才画家查尔斯的故事，那这个人是谁呢？我，也就是作家毛姆的化身。另外一个天才画家，在别人的眼里就是疯子。这两个人本来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因为查尔斯的太太，我成为了查尔斯传奇一生的记录者。

起先大家都跟作者一样，不认为说这个叫查尔斯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但今天，很少有人再否认他的伟大。时间改变了什么呢？我们先来看看毛姆对于伟大的定义：

我说的伟大，和时来运转的政治家或平步青云的军人无关，这种人的伟大源于他们的地位，而非自身的品质，形势一旦改变，这些人很快就微不足道了。但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伟大却名副其实。

就是他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朝代的更迭被抹杀，反而越来越显出他的重要性，高更是这样，梵高是这样，历史上的一些人物也是这样。

也许你并不欣赏他的艺术，但无论如何，你很难抗拒这份天赐。他打动你，俘获你。他被人嘲笑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的缺点被当做他的优点的必要补充而被接受……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真的是天才。依我看，艺术中最有趣的是艺术家的个性，如果这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即便他有一千个错，我也可以原谅。

所以你不要认为说我不懂艺术，艺术很难，我也不懂艺术家，艺术家都不可以被理解，你就忽略了这个故事的重要和有趣。的确，它又好看又有趣，它教会了我们怎么辨认出那些独一无二的人，哪怕他是个艺术家。

那在小说中，首先出场的是查尔斯的夫人，她是个家庭主妇，也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结识名流的女人。查尔斯的夫人非常热衷于阅读，她年轻的时候住在宁静的乡下，但她非常喜欢去图书馆，她喜欢浪漫的故事，而且喜欢大的城市。在幻想中，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小天地，并且生活其中，感受到日常世界不能够带给她的那种自由和丰富。所以当她和作家们结识，她就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站在了一个大的舞台上，看着身边的那些大人物们粉墨登场，自己的生活也因此扩大。所以她不仅仅款待作家，而且喜欢跟作家相熟，成为好朋友。那这就是查尔斯的夫人之所以和这本书的作者我结识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在作家看起来，查尔斯的夫人也并不是那种头脑简单，肚子里没有墨水的妇人，她有见识而且有骄傲的部分。所以他向旁人询问说：“这位夫人是不是有先生啊？”得到的回答是什么呢？“有，他在城里做事，是个证券经纪人，非常无聊。他不爱讲话，对文学艺术毫无兴趣。”他们有一个男孩，有一个女孩，都在上学，这就是作家一开始对查尔斯零星的了解。

那我们得到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这是一个证券经纪人，所以他一定很热爱金钱，而且他很无聊，所以非常庸俗了。这个人帅吗？一点也不。那么他就是一个特别平庸的人，跟文艺一点都不沾边对吗？连他自己的太太也是这么说的，说我的丈夫是一个典型的经纪人。当作家要求说我们可以见见面，这位夫人就说：“我想他会烦死你的。”然后作家说：“那他也会烦你吗？”妻子说：“你明白，碰巧我是他的妻子，我很爱他。”

那这种语气是一个耍小聪明的语气，她好像是出于无奈，但也让我们发现说这一对夫妻的感情可能也就是七年之痒之后，非常普通的感情，他们没有什么激情的成分。那当然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就知道了查尔斯是多么神奇的存在，但此刻我们都小看了他。

作家和查尔斯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宴会上，他的太太事先就声明说这会是一场乏味的宴会。当查尔斯的夫人把作家介绍给他的丈夫的时候，查尔斯先生冷漠的和作家握了握手。查尔斯的夫人心情非常的好，那转身就开了句玩笑说：

“我请查尔斯来，就是让大家知道，我真的有丈夫。”

查尔斯听了这句话，也只是礼貌的笑了笑，他没有说话。那宴会确实很无聊，但无聊的并不是查尔斯，而是这种宴会。表面上来看，查尔斯夫妇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但是作家的敏感和丰富的想象力，会让我觉得事情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直到我听说查尔斯丢下老婆跟别人跑了，故事精彩的部分才真正开始。

如果你从来没有看过《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你会眼睛发亮地说，所以这是一个八卦绯闻，接下来吃瓜群众要干什么呢？一定会让你吃惊的。

查尔斯肯定四十岁了，这样的年纪却陷入情场，简直令人作呕。我那时血气方刚，恃才放旷，认为一个男人陷入爱河而不让自己出丑，35岁是大限。

这段话写在书里，这就是毛姆的毒舌，简直刻薄又准确。

本来这是人家的私事，我可以不必牵涉其中，但我被迫卷入了这场风波，因为查尔斯夫人约我去他们家喝茶，我非常的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赴约。对呀，人家家出了丑闻，然后这个女人会不会哭呢？哭起来会不会很麻烦呢？要不要赴约？作家说：“万万没想到，我竟成了查尔斯太太抓奸的帮手。”

那查尔斯的太太以及他的哥哥都深信，说查尔斯之所以忽然离开家，一定是因为某个女人，毕竟查尔斯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艾米（这是太太的昵称）：

我想你会发现，家中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看首先这个男人是有交代的，我给你们都安排好了，你们不至于因为我离开就无法生活。

你吩咐安妮的事，我已转告，等你和孩子回到家，晚饭会为你们准备好。我不能接你们了。我已决定离开你，明早就去巴黎。这封信，我到了之后会寄出，我不会再回来了。去意已决，不容更改。

你永远的，

查尔斯·斯特兰克里

这封信非常短，但是信息量很大。我安排好了一切，你交代我的小破事也都落实了。接下来我要去巴黎，这封信是我到了以后才寄给你的，所以你阻拦不了我，而且我不会被你阻拦，不容更改，不会再回来。

不管谁做出这种事，都会让身边的人接受不了对吗？17年的婚姻说走就走。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是极度不负责的行为，无论谁都这么看。那没过一两天，查尔斯的夫人就给作家捎来一张便条，邀请作家去家中见面，要干什么呢？查尔斯的夫人提出了一个请求，想让作家帮他去一趟巴黎，寻找查尔斯。

“你让我去做些什么？”

查尔斯夫人说：“我觉得他和你不熟反而更好，你知道，他很不喜欢我哥哥，他觉得我哥哥是个笨蛋，他们可能会吵上一架，事情不但不好办，反而更糟。但如果你去，你说你是代表我去的，他不会拒绝和你谈谈。”

查尔斯的夫人声泪俱下，一番哭诉，最终还是让作家动了恻隐之心，他决定去巴黎帮这位夫人打探一下，看看那个发了疯一样的要和一个女人私奔的男人，在巴黎究竟过得怎么样。

在作家动身去巴黎之前，查尔斯夫人深信不疑，她的丈夫是和别的女人出轨私奔了，她也表示说，如果查尔斯愿意回心转意，她可以不计前嫌，重新和丈夫开始新的生活，这就是我原谅他。

那如果是为了风花雪月，我们想一想，查尔斯去巴黎会住在哪里？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会住在最好的旅馆，和年轻的情人享受生活。然而当作家到了巴黎，向别人打听查尔斯的住处，一个叫比利时旅馆的地方，熟知巴黎大街小巷的门房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址。那这个地址是哪里来的呢？就是查尔斯走之前，留给他的一个工作合伙人的。

那么查尔斯的夫人断言说，这家旅馆很大很豪华，而且里面所有的享受应有尽有。后来作家没有办法，只好到处去找，他终于找到了名字一样的旅馆，在这里只有一家。可是这个旅馆既不时尚，也不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它非常的破旧，旅馆的窗户脏兮兮的，全都关着的。他走到这就会想说，查尔斯显然不会找这么个地方，那位让他抛弃了荣誉，抛弃了责任，抛弃了家乡的美女，怎么会跟他住在这里呢？所以作家非常恼火，觉得自己被耍了，他差点问都不问就想扭头走人。但他还是决定来都来了，为了有个交代，就去多问一声，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一个叫查尔斯的人，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们跟着作家的眼睛去看这个旅馆，他竟然连临街的门面都没有，沿着狭窄的一个楼梯上到二楼，就看见一间用玻璃隔起来的小房子，里面有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房子外面有一条长凳，一个人都没有。那作家只好去打听，一会来了位侍者，他就问这人说：

“查尔斯先生住这里吗？”

“32号6楼。”

作家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找到这个人更加让他吃惊。

“他在吗？”

侍者就看了看小房子的一块木板，说：“他的钥匙不在这，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作家就非常狡猾地说：“那夫人在吗？”

侍者面无表情：“只有先生。”

书中只有这么简短的几句话，但是透露出两个重要信息：第一，查尔斯确实住在一个又破又烂的小旅店里；第二，他是一个人，并没有哪位年轻的姑娘和他一起私奔。

这一下作家觉得疑点重重。开玩笑，竟然不是私奔，那也不是到巴黎享受奢华的生活，这位查尔斯有什么理由放弃他原来体面的、安稳的、有家有口的生活，到这来呢？这简直像是一个阴谋。所以作家在见到了查尔斯之后，就开门见山。

“我想我还是说说，为什么来找你吧。”

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早晚会有人来的：“艾米给我写了很多封信。”

“那我要讲什么，不说你也清楚。”

“那些信我都没看。”

“你不介意我直来直去吧？”

查尔斯摇摇头笑了，接下来的对话非常精彩。作家站在左边，查尔斯站在右边。

作家说：“你这样对她应该吗？”

“不应该。”

“她有什么不好？”

“没有。”

“那你们结婚十七年，你又挑不出她什么毛病，这样抛弃她不感觉荒唐吗？”

“荒唐极了。”

你拿他怎么办？作家对这个人无赖般的坦诚感到吃惊，但反而不好发火了。直到查尔斯主动地说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的时候，作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占了下风，不免有一些恼火。

作家说：“岂有此理，总不能一分钱不给就把女人蹬了！”

“为什么不能？”

“她怎么生活？”

“我已经养活了她十七年，为什么不能变一变，自己养活自己。”

“她不行。”

“让她试试。”

很无语对吧，重要的问题来了。

“难道你不爱她了？”

“一点都不爱了。”查尔斯回答。

非常简短，这个人不爱说话，看来真的是没什么话要说，就是风格非常简练。看到夫妻之情已经无法挽回查尔斯，作家只好搬出他的孩子们。

“你得想想孩子，他们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他们不是自己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像你这样不管不顾，他们肯定会流落街头的。”

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身边发生这样的事，可能这个台词就是大家都会说出来的对吗？那么查尔斯怎么回答呢？

“他们已经好好生活了很多年，大多数孩子都没这么舒坦。再说总有人养活他们，必要时麦克安德鲁夫妇可以供他们上学。”

“可是你难道不喜欢他们吗？多可爱的两个孩子！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再为他们承担任何责任了吗？”

你看，硬的不行，来软的，苦苦讨可怜。

查尔斯说：“他们小的时候我确实喜欢，现在长大了，没什么好牵挂的。”

“简直太没人性了！”

“我看也是！”

“真不害臊！”

“是不害臊。”

这个回答非常有趣。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随便你说他什么坏话，他都当好话似的全盘接受，气氛已经如此尴尬和紧张了，作家还是没弄明白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查尔斯你为什么会来巴黎？查尔斯终于解释了。

“女人的脑子真可怜，爱，就知道爱。她们以为男人离她而去是因为有了别人，你觉得我是这样的傻瓜吗？把为一个女人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你是说你离开妻子，不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当然不是。”

“你敢发誓？”

“我发誓。”

“真是很幼稚。”

作家都觉得自己很幼稚，但是没办法，太好奇了，你得问。

“上帝作证，你究竟为什么离开她？”

答案来了，只有四个字，叫“我想画画”。

听了这个答案，作家觉得查尔斯就是一个疯子。他已经是个中年人，四十岁了，竟然为了画画这种飘渺的事情，放弃原本安稳甚至很优越的生活，这无论在什么时候看来，都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所以作家说：“可你已经四十岁了。”

查尔斯说：“正因为这个才想，再不开始就晚了。”

“你过去画过画吗？”

查尔斯说：“我小时候很想当个画家，可是父亲叫我去做生意，他说学艺术没前途。一年前，我开始画一点。去年，我一直在上夜校。”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业余爱好者。所以他上夜校这件事，夫人都不知道，查尔斯夫人以为他天天去俱乐部打桥牌，其实是在上夜校。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觉得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梦想一旦说出来，总是被很多人嘲笑，小的时候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别人问你，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你说我想去开大货车，大公交车。全场都笑翻了。从此以后，你就成了一个沉默的小孩，你再也不肯告诉别人你想干什么。查尔斯此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然后作家就问他说：“你会画了吗？”

查尔斯说：“还不行，但我总会学会的，正因为这个我才来巴黎。在伦敦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在这里也许可以。”

请问，你们会怎么看待查尔斯的理想？你会认为他就是在做白日梦，对吗？作家此刻甚至有点愤怒了，他说：“你认为像你这么大年龄学画，可以吗？大多数人都是十八岁才开始的。”

查尔斯说：“如果十八岁开始学，肯定比现在快一些。”

作家说：“你怎么觉得自己有绘画的才能呢？”

查尔斯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停在过往的人群上，但他其实什么都没看见，然后他就回答了，但他这个答案跟没回答一样。查尔斯说：“我必须画画。”

就这简单的五个字，却显得异常坚定。查尔斯根本不考虑任何因素，他不管自己有没有才能，不管未来的生活会多么拮据，不管他的身后那些人到底怎么样讨厌他责骂他，多么愤怒。他也不管妻子和孩子，他不管自己到底适不适合画画，总之就是不管，我一定要画画，必须要画画，我排除困难，甚至我创造困难，也就是为画画！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你看到现在，难道不认为查尔斯原本的生活是体面、平静和保守的，他现在所遭遇到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创造的困难。

那人为什么要创造困难？但这个人告诉你梦想，你会怎么看待他？所以查尔斯又重复了一遍：“我必须画画。”

作家就像我此刻一样，咽了一下唾沫，又问了一个问题：“要是顶多，你这辈子只能是个三流画家，你是不是还要孤注一掷？”如果是其他行业，你才华平平，关系可能不大，可以得过且过。但是你在画画，你是要当一个艺术家，那就完全不同了。那查尔斯怎么回答呢？我说的是原话。

查尔斯说：“你真是个傻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一个人掉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没关系，反正他得挣扎，不然就得淹死。”

你听到这段话你会怎么想？查尔斯这段话里所蕴含的激情和生命力，和这个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和我们所有普通人的想法都格格不入。

我告诉大家一个我的秘密，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我都会去看一本书，这本书叫《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以后我会给大家讲这本书的。这本书里面就有一个句子，说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的天命，当你找到自己的天命，你竭尽全力要去实现它的时候，整个宇宙的力量都会来帮助你。我被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但说句老实话，我很少见过这样的人。此刻《月亮与六便士》里这个查尔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认为画画就是他的天命，就像一个人掉到了水里，他得挣扎，不管这个天命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必须挣扎，否则就会淹死。就是我不画画，我就像死了一样。

我想作家也会被这段话打动，就像我和你现在的触动一样。所以作家虽然是代表他的妻子来劝查尔斯回家的，但是他也无可奈何，他甚至觉得告诉查尔斯，说你的妻子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你回去，那就会原谅你，跟你和好。如果你不回去，所有人都会记恨你，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这些话查尔斯不需要听，因为他毫不在乎。

那事情发展到这里，作家觉得他没办法继续调查查尔斯了，也没有办法完成劝查尔斯回心转意的使命，那他接受了一个事实：第一，查尔斯没有跟一个女人私奔；第二，查尔斯来到巴黎，是为了实现自己画画的理想。

那对于这个事实，查尔斯的太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查尔斯真的会实现他的梦想吗？

作家接受查尔斯夫人的委托，来到了巴黎，调查和跟踪查尔斯，并且劝他回心转意。可是当他知道了事实之后，他非常的沮丧，他觉得无法完成使命。所以在他返回巴黎之前，他和查尔斯吃了一顿晚饭，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观察查尔斯。对，这个人简直太让他好奇了，他发现查尔斯似乎对巴黎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这可是巴黎！很多人来到巴黎，都会特别的兴奋，因为这是花花世界。作家本人来到巴黎上百次了，但每次都会觉得彻夜难眠，可是查尔斯并不为之所动。他好像在巴黎看到什么都不在意，好像他看到的，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那些东西让他灵魂不安。

两个人在小酒馆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荒唐事，这件事特别有意思。

有个妓女和查尔斯对了眼，就坐在了他们的身边，礼貌地说：“你能给我买个喝的吗？”他在和作家聊天，但作家知道，这个妓女的目标是查尔斯。作家就跟查尔斯说：“她想让你带她回家。”

查尔斯回答：“我不需要任何女人。”

作家觉得查尔斯非常粗鲁和不礼貌，所以他尽量委婉地告诉那个妓女说，他因为没有钱所以才拒绝你。可那个妓女说：“告诉他，我喜欢他，是为了爱。”所以作家只好把这个妓女的话又翻译给查尔斯听，查尔斯很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他说：“告诉她，让她去死！”

作家内心是崩溃的：“有必要这样侮辱她吗？不管怎么样，她这样做是看得起你。”

查尔斯粗暴地说：“这种事情叫我恶心。”

作家好奇地看着查尔斯，我们终于知道查尔斯长什么样了。他的脸上的确是显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但这张脸粗鄙，充满了肉欲，他不清秀，他不年轻，他也不灵气。作家说：“我猜那个女孩一定是被他的野蛮吸引了。”

查尔斯接着补充：“我在伦敦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来巴黎不是为了这个。”

查尔斯如此坚决的态度，让作家发自内心地相信了他来到巴黎的理由，真的是为了画画。可是他为什么要画画呢？他是为了摆脱之前非常无聊和琐碎的生活吗？作家觉得并非如此，我们也觉得并非如此。可是我们依然觉得你很酷，可是你很难被人理解。

那出于作家的浪漫，他给了一种解释，这也是《月亮和六便士》这本书中很有意思的一个风格，那就是毛姆会用大量的说明来吐槽和发表见解。那在此刻毛姆就说：

“在查尔斯的灵魂中，也许有着深刻的创作本能。尽管他的生活遮蔽了这种本能，但是它却无情地疯长，像癌症一样扩大到细胞组织，直至占据了他整个人，让他无法抗拒，必须采取行动。就像杜鹃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当雏鸟孵出，它就会把人家的孩子从窝里挤出去，最后还把窝掀翻。”

没错，在毛姆这个著名的毒舌看来，画画的这种本能，就像是那个杜鹃，它不但让别人替它孵蛋，它还把人家的窝掀翻了。所以我们不得不佩服毛姆的敏锐，包括他能够把这件事写得如此的生动。所以有人说看到最后，你都恨不得帮那个鸟一下，然后把那个窝早点掀翻，好让理想起飞。

那查尔斯就跟作家说：“回去告诉艾米，来找我没用，总之我也要搬走了，即便她来也找不到我的。”

作家说：“我感觉她摆脱你挺好的。”

“伙计，我就希望你能让她看清这一点，可惜女人都很蠢。”

这句话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但是小说中就是这么写的。其实我们难以说清楚查尔斯的夫人跟她的先生分开，到底对谁更有好处。这位女士失去的是一个不爱她的先生，而查尔斯获得的是一个可以完全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人生。

所以在作家回去，跟查尔斯的太太讲完这些经历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作家已经叛变了。他不再站在查尔斯夫人这一伙，他已经被查尔斯深深地打动。可是这位夫人对于这个结果非常的震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先生竟然不是因为情欲抛弃了她，而且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先生竟然会画画，他是一个那么无聊的人，他怎么会想要当一个艺术家？包括查尔斯的家人，直到现在大家都认为查尔斯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况且他走的时候也没什么钱，他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等他钱花完了，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但真的会这样吗？其实作家问过查尔斯。

“那钱花完了怎么办？”

查尔斯说：“再去挣点。”

他的回答总是这么简短但是坚定有力。他未来想要的生活是非常清醒的选择的结果，他根本无所谓物质，他对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变得毫不在乎。那么查尔斯的夫人也不愧是从小就热爱文学，爱看小说的女人，她在书中学到了不少的道理，她也非常的浪漫。当她知道查尔斯的离开不是为了女人的时候，她就变得很清醒了。她首先告诉大家，说查尔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接下来这位夫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说：“只要查尔斯是和女人跑的，就还有可能回来。我不相信什么是绝对的，三个月他就烦死那个女人了。但如果他不是因为恋爱跑的，那一切都完了。如果他疯狂地爱上了别人，跟她跑了，我可以原谅。我想那倒算正常，我也不会太责怪，因为他是被骗走的，男人心肠太软，女人肆无忌惮，但现在不是这回事，我恨他，我再也不会原谅他。”

这个心理特别有意思，就是很多女人都会这么想吧。自己的男人被别人的女人带跑了，那都是那个女人不好。可是现在自己的男人是主动跑的，而且不是为了女人，那查尔斯夫人就决定恨他，决定再也不原谅查尔斯。所以她宣布：“我不愿意离婚，因为我不愿意给查尔斯自由。”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查尔斯对这些毫不在意。自由不是谁能给的，离不离婚在他看来也根本不重要，他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自由的选择。那么终于按照心愿，追随梦想，摆脱了世俗生活的查尔斯，在巴黎究竟过得怎么样呢？

时间就来到了五年后，所以你的眼前要出现三个字，叫五年后，省略号。作家决定去巴黎住段时间，而在这五年里，查尔斯夫人为了生活，她开了一家打印店，也算是跟她喜欢的文学挂上了钩。作家决定离开伦敦前往巴黎的时候，就去向查尔斯夫人辞行。有段时间没见了，那这位夫人已经有了一些变化，连性格也有了变化。

他就问这位夫人：“有你丈夫的消息吗？”

“没有，音信全无。可能他已经死了吧。”

那听听这口气，这个女人显然还是有怨气。我们都知道查尔斯不会死的，所以作家说：“我在巴黎也许会遇见他，如果有什么消息，要不要告诉你？”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这位夫人说：“如果他生活窘迫，我会帮他一点。我可以给你寄笔钱，在他需要时一点一点交给他。”

“你真好。”

很明显，查尔斯夫人还是不能够原谅她的丈夫，而且她永远也不准备原谅她的丈夫，你甚至很难说清楚，她此刻的感情究竟是基于爱还是出于恨。

那来到巴黎后，作家就安置了自己的住处，然后去探望他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叫德克·斯特洛夫，他也是位画家，但是并不出名，可是这位斯特洛夫先生独具慧眼，他的品位非常好，他总是能够鉴赏出那些具有升值潜力的艺术家，包括他能看出真正伟大的作品。那么当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作家就说：“我说，你知道一个叫查尔斯的画家吗？”

这位斯托洛夫竟然喊叫起来说：“你是说你也认识他？”

结果斯特洛夫的妻子就在旁边补充：“简直是个畜生！”

斯托洛夫先生就笑了起来，他说：“我可怜的宝贝，因为我的妻子不喜欢他。”

然后他就对作家说：“真奇怪，你竟然认识这位查尔斯？”

那斯特洛夫夫人为什么不喜欢查尔斯呢？她说：“我不喜欢无理之人。”

因为查尔斯来向她们借钱，而且借了钱之后，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对待大家的态度也非常的冷淡和粗暴，所以他的妻子就很愤怒。斯特洛夫非常爱他的妻子，简直到了入迷的程度，所以他首先来安抚自己妻子的情绪。

那从这段对话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查尔斯在巴黎的生活当然不好，他混得很差，还要靠借钱来度日。但是斯特洛夫会认为，查尔斯非常的有天赋，他很欣赏这个人，所以才愿意借钱给他。

那作家就问：“什么地方能看到他的画？他已经很有名了吗？他现在住在哪？”

实际情况是：“不，他没有名气，他一幅画也没卖出去。你要是和别人谈起他，没有一个人不笑话他。可是我知道，他是非常好的画家。”

然后这位斯特洛夫先生就说：“说到底，大家不是也嘲笑过莫奈吗？柯罗一张画也没卖出去。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

这句话特别有意思，因为很多伟大的作家，在他们生前的时候都有过不被理解，非常边缘化，穷困潦倒的时刻。那在斯特洛夫先生的描述中，查尔斯是和这些伟大的画家一样的才华横溢的人。

接下来，他告诉作家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但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每天晚上7点，他都会去某某大街上的一家咖啡馆，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

接下来，就在那个咖啡馆，作家时隔五年，又一次见到了查尔斯。

“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首先是他的红胡子，乱糟糟的，几乎遮住了他的脸，头发也很长。但最让我吃惊的是，他变得极其的消瘦，这样一来，他的大鼻子就愈发傲慢地翘起，颧骨更突出，眼睛也显得更大。他的太阳穴深陷了下去，面黄肌瘦，甚至皮包骨头。”

这个长相像谁？像穷困潦倒时候的高更，也很像穷困潦倒时候的梵高，这就是毛姆心目中的那个伟大的画家。然后查尔斯穿的衣服，还是五年前作家见过的那身衣服。那过了五年，这个衣服变得更加破破烂烂，污渍斑斑，松松垮垮的。他看上去极其得不体面，而且两只手很脏，指甲很长，除了筋就是骨头。

作家根本不记得这双手从前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查尔斯坐在那里的时候，带给作家一种很奇特的印象。

虽然他已经这么不堪，但是这个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比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人可能消瘦下来，那种力量感会变得更明显吧。总之，种种迹象表明，查尔斯在巴黎的生活，在物质上面是非常紧缺的，但是他没有失掉骨气。

作家见到查尔斯是老朋友再见面了，就提出要请他吃饭。查尔斯就认为你是在怜悯我，所以拒绝了。结果作家就做出一副混蛋的样子，说：“你看你半死不活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反而让查尔斯觉得有点意思，接受了邀请。

在吃饭的时候，作家就了解到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查尔斯每天只依靠一个面包一瓶牛奶过活。但是他好像完全漠视生活的舒适，挨饿受冻对他来言都不算苦，他沉迷于感官享受，完完全全地过着一种精神生活。作家会觉得这简直令人钦佩，你看到一个人沉迷在他的梦想当中，而且完全体会不到苦。因为有的时候觉得，他真的好让人嫉妒。

转眼到了圣诞节前夕，作家和斯特洛夫再一次见面，忽然意识到，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查尔斯了，那这个人究竟在干什么呢？伟大的未来的画家是要独自过节吗？于是两个人想要一起去找查尔斯。

没想到，等他们到了查尔斯的住处，看到的是一副非常惨兮兮的场景。查尔斯生病了，发高烧。他在简陋的公寓里面蜷缩在一团，然后斯特洛夫就非常同情这个人，决定把查尔斯接回他的家。

如果斯特洛夫能够预知一切，他知道后面将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做出这个决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