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老了以后,是否也会像德叔一样?
好几年春节没回西安过了,今年回西安过年,自然少不了为各种亲戚朋友准备礼物,我为德叔买了一盒海洋特产--黄花鱼。
前年冬天回来我看德叔的时候,德婶上班去了,德叔一个人正在熬玉米糊糊,我们进屋说了一会儿话,德叔把屋外炉子上的玉米糊糊锅向屋里端的时候,两个手抖得厉害,几次差点衍锅,我更是不敢扶他。吃稀饭只吃一个碗里的菜,另一个碗里新鲜的菜一筷子也没动,我好奇问他:“德叔您咋只吃这一个碗里的菜,而且您吃的菜比稀饭多?” 德叔说: “这是前天的剩菜啊。” 我好奇: “那你也没必要吃完吧?” “这是我的任务,必须吃完。”面对德叔的回答让我无语。我从身后看着德叔专注香甜的喝着稀饭,眼睛下移看到勒不紧的裤带上,由于松弛,露出了臀部,对此他却一无所知。我心酸地默默离开了。
回家寒暄一阵,我就问隔壁大姨:“我德叔还住在你家吗?” “在,他这几年春节都在这里过。” 德叔是我小时候的老家人,我上中学时搬家到城郊,之后不久德叔就在我家隔壁万阿姨家租了间房子和德婶卖菜,德叔有3个女儿1个小儿子,因为生活紧,女儿们上完初中就不让她们在上学了,三个女儿出去打工,一心供给德叔的小儿子上大学。现在女儿们都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德叔的小儿子也在上海工作了,只剩下德叔德婶两个人。德叔年龄大了再也卖不了菜了,德婶在附近做临时工,照顾德叔。
我进门的时候,德婶正在包包子,德叔因为脑溢血身体有病在出租小屋里那唯一还算宽敞的木板床上坐着,见我来了赶忙招呼:“冬冬回来了。来,快坐!” 我将鱼干拿给德婶,德婶客气一番后就开始聊天,自然问些我在外面干啥,干的开心不开心,工资多少等事。后面聊社会与人生,以往我喜欢和德叔聊天,因为从德叔哪里能听到很多社会和人生经验,感到新鲜惊奇。但这次和德叔再聊社会上的新闻和一些历史事件,感到德叔真的老了,他说的那些话在我看来都不新鲜,而且认识有很多局限,认识的范围感觉也没有原来宽阔了。
是德叔老了还是我长大了,或许二者都有吧。德叔自从有了脑溢血得病住院以后就不在社会上跑了,也不看书,只听广播。尽管借助以往的经验德叔能从新闻和政策倾向上得出自己的结论,但对我这个常年有游荡在网络和论坛的成年人说都已经不新鲜。
德叔老了,和我说了不到10分钟话,就咳了3口痰。因为坐在床上不方便吐出去,德叔床边放了一个老旧的搪瓷缸子,每次咳出痰来,德叔就把缸子端起来吐在里面,我有点恶心,但更多是难受。这就是我上学时常和我聊天的当年那个德叔吗?我还记得德叔鼓励我离开西安,到外面去走走时说道他年轻时的体会:“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只有你走近沙漠,看到无边无际的沙子,抬头看到秋高气爽的蓝天,看着夕阳,你的心灵会被震撼,会有一种回归生命原始的感觉。” 这些话历历在耳仿佛就是昨天说的,我还没有去过沙漠,德叔已经老了,再也找不回昔日精神抖数,敢于时代骄子比高低的气魄了。
德叔代表了一部分农村人的态度,女儿养的再好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唯有儿子才是自己的继承人。所以他对三个女儿的管教是很严厉的,二女儿自己在外面谈了一个对象,家底换算过得去,就是做人比较轻巧,出入舞厅,外加这小伙子能说会道,人又长得英俊,可春节第一次上门,过完春节后就把收的礼退回去了。听说大女儿和三女儿的亲事也是德叔一口应诺下来的,这在我看来多少有些不公,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女儿嫁出去后回来看德叔德婶的也不多,或许她们心理对德叔有怨言,但凡有事,德叔一声令下,三个女儿女媳再远也得赶回来听从调遣,那年小儿子的学费不够用,每个女儿每月拿出500元资助,毫无商量。这既是做家长的霸道,也是无奈,穷人供给一个大学生的代价太高了。这孩子大学毕业了听说又在上海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上海了,目前面临结婚买房,没能力寄些钱回来孝敬德叔德婶,所以他们的生活还是过得比较辛苦。德叔但凡能过得去也不会向孩子们提要求。
今年德叔的气色比去年好很多,但还是话不对题,反应明显感觉慢半拍,德叔今年76了,等我老了,会像德叔一样无助吗,我不喜欢德叔这样的生活,但身边的老人,很多像德叔这样慢慢老去。人的精气神没有了,魂魄就消弱了,这些都能看到的。人生能长期拥有或者留下来的财富,到底有没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