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山伯、祝英台
为何不敢,因为心里有愧,因为逾矩僭越,因为天高海深,没有缘分。化蝶虽美,也实在是算不上美好结局。如果一段感情不能给人以力量,那它就几乎没有意义。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无情。
而成年人的失落和沮丧又常常是寂静无声的。内心的沙尘暴卷走一座又一座城市,断壁残垣又被海啸冲刷,心碎成了沙子,就算一一拾起也根本没法再拼凑。溺水了又被鲨鱼吞掉,等了三夜都没有等到天明。无人生还。这种程度。
说出来的却是,没事啊,怎么了?
我忽然就想起来金庸的《倚天屠龙记》里有过这么一段:
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对啊,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我也曾在十几岁时开启了我的精神花园,所以后来可以不断离开又进入,以不同的方式。
原来有些人真的可以做爱丽丝或是祝英台,抑或是周芷若,在特定的时候不断拥有自己的梦境。反反复复,缠缠绵绵,有始无终。
然而我所有望向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望回来,还不如虎鲸的诗和呼吸,还不如丝绒被覆在结痂的心脏瓣膜上,它属于一个决心重新长大的孩子。
这是第无数个不眠之夜,我通过模仿死亡来打发时间。海德格尔的启发。诗人从跃动、喧嚣不已的现实中唤出幻境和梦。
醒来后,目光所及的最最遥远处,你在海面上逗留,一整个黎明,恰好是死神整理通勤服的那段时间。
你羸弱,你坚忍,你沉思,或许又在同时不停地咳嗽或胃痛。隔着可疑的海水,你变了形,一里比一里寂静。
这时空过于寂静,让我常常觉得是孤身一人。
行过了浪潮见沙丘,云雾里鸟鸣变鲸歌。一千年很快过去,沧海桑田。
我记不起前世,你望不见来生,就在这早已扭曲了的光影交错里,辟出一片紫竹林,林间薄雾渐起,温一壶清酒,我们还能对酒当歌,畅谈古今。
这是个草木凋零的季节,适合告别。
我曾梦见许多体型几乎相同的蛇,黑色的绿色的,爬满了我的床边,浴室,书架上,上班的必经之路上,经常发呆的小花园里,都是蛇,很多很多。
倒不是胡乱纠缠成一团,而是规规矩矩地列队,一齐望向我。像是在同类集结,在等我回去。
说清楚,还有哪里能够回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早晚会回去,不要急,再等等我。
等我此间事了,自然回去。
我在远方,盼到心慌。山海苍茫,触景情伤。我在远方,相思更漏断,泪湿白衣裳。
我在远方,花落心残。生亦何欢,死也难安。我在远方,伤心倚栏杆,等到人断肠。
我在远方,想起过往。心薄裘寒,泪眼凝霜。我在远方,最是情难忘,忍不住惆怅。
我在远方,惜君如常。天上人间,蝶舞成双。我在远方,魂与梦为伴,千古共向晚。
你在远方。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为何不敢看观音?”
“不敢看我心上人。”
“因何不敢?”
“我问心有愧。做文章不专心,一心想那女钗裙。可惜前程纵似锦,心事不敢见光明。英台啊,我不爱前程爱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