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学习第152天《告子下 凡十六章》12.16

《孟子》学习第152天《告子下  凡十六章》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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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译文参考

孟子说:“教诲有很多方法,我不屑于去教诲他,这也是一种教诲呢。”


核心内容解读

        “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这句看似简洁的话语,实则蕴含着儒家教育哲学中一种独特而深刻的智慧。在普遍认知中,教育常被理解为知识的传递、技能的培养或德性的引导,而孟子却提出了一种反向的教育方式——“不屑之教诲”,即通过拒绝教诲来实现教诲的目的。这种表面上看似矛盾的教育方法,实际上揭示了教育艺术的多元性与深刻性。

        “不屑之教诲”并非简单的拒绝或冷漠,而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教育策略。孟子所言之“不屑”,本质上是一种道德上的不妥协,是对学者当下状态的否定性评价,同时饱含着对其潜在可能性的高度期待。这种教育方式建立在一个深刻的人性论基础之上:人皆有“羞恶之心”,这是孟子四端说中的重要一端。当教育者表现出“不屑”时,实则是要激发学者的羞耻感,从而激活其内在的道德自觉与向上的动力。

        从教育心理学的角度看,“不屑之教诲”巧妙地利用了“心理拒斥反应”的原理。当一个人被置于不被认可、不被接纳的境地时,往往会产生强烈的心理不适,这种不适感若能正确引导,便可转化为自我反思与行为改变的内在动力。这与现代心理学中的“认知失调”理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人们的行为与自我概念产生冲突时,会自然地寻求改变以恢复内心的平衡。

        若将孟子的这一思想置于更广阔的儒家教育谱系中考察,我们不难发现其独特价值。孔子曾提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教育原则,强调教育应当等待学者达到一定的心理准备状态。孟子的“不屑之教诲”可以说是对这一原则的延伸与发展,它不仅是被动地等待,更是主动地创设一种能够促使学者进入“愤悱”状态的教育情境。

        与古希腊苏格拉底的“诘问法”相比,孟子的“不屑之教”展现了东西方教育智慧的不同取向。苏格拉底通过连续追问暴露对话者思想中的矛盾,引导对方自我发现真理;孟子则通过道德姿态的展示激发对方的羞耻心与向上心。前者侧重于理性认知的突破,后者着眼于道德情感的唤醒;前者是逻辑的、对话的,后者是情感的、姿态的。这两种教育方法各具特色,却都体现了教育者对学者自主性的尊重与期待。

        在现实教育实践中,“不屑之教诲”的应用需要极高的智慧与艺术。它必须建立在教育者对学者的真诚关怀与深切期待之上,否则极易沦为简单的否定与打击。孟子的本意绝非鼓励教育者轻率地表达轻视与不屑,而是提倡在特定情境下,针对特定对象,采取的一种战略性教育手段。这与儒家一贯倡导的“因材施教”原则完全一致——对不同气质、不同状态的学生,应当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

      从文化心理结构的角度看,孟子的“不屑之教”深植于中国传统的耻感文化之中。与西方罪感文化强调内在良知与上帝之眼的凝视不同,耻感文化更注重他人评价与社会期待对个人行为的调节作用。孟子敏锐地把握了这一文化心理机制,并将其创造性地运用于教育领域,使“羞恶之心”不仅是道德修养的起点,也成为教育过程的有效杠杆。

        在当代教育语境中重新审视孟子的这一思想,我们或许能够获得对当下教育困境的新的理解。在一个强调肯定教育、鼓励教育的主流氛围中,孟子的“不屑之教”提醒我们:教育的方式应当是多元的,适当的否定性体验同样具有重要的教育价值。当然,这种教育方法必须谨慎使用,且永远不能背离教育者对学生成长的真诚关怀。

        孟子的“不屑之教诲”实际上提出了一个深刻的教育哲学命题:真正的教育不仅仅是知识与技能的传递,更是人格的唤醒与塑造。它要求教育者不仅关注学生的认知发展,更要理解学生的情感世界与道德心理;不仅要善于给予,也要懂得保留;不仅要会肯定,也要在适当的时候表达否定。这种教育智慧的根本,在于对人性尊严的深刻尊重——即使是通过“不屑”的方式,最终目的仍是激发学者内在的尊严与力量。

      在快餐文化与即时满足日益盛行的今天,孟子的这一教育思想愈发显示出其深远意义。它提醒我们,教育本质上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深刻互动,其中既有温暖的扶持,也有冷峻的期待;既有耐心的引导,也有刻意的留白。真正的教育艺术,就在于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唤醒另一个人对真理与美善的内在渴望。

背景知识介绍

何谓尊师重道(节选)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也,若在所礼;而不答,何也?”

      孟子曰:“挟贵而问,挟贤而问,挟长而问,挟有勋劳而问,挟故而问,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孟子所说的“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是中国文化中一项很重要的师道精神。

        “中国文化”这个名词,是现代人提出来的,以前没有这个名词,只是叫人读书明“道”,而且要读通。要注意的是“读通明道”,不是只读“懂”而已。读一本书,懂得它的文字,懂得它的含义,这不难;可是读书要“通”可就难了。依古人的目标看来,许多人读书并没有读通,而是读“塞”了,那是不通的。所谓通,就是所作的学问,经也好,史也好,包括农工科技等各种学术都能相互通达,融会贯通;而且做人处世之间,也能明白畅通,这就太不容易了。

        孟子说:“天下有道,以道殉身;”这个“殉”字,有自然顺从的意思,可不要看成是“殉葬”或“殉情”。当天下有最高度文化的时候,就是我们人类完全自然生活在“道”的文化中,一辈子都活在道的自然德性中。

      其次是“以身殉道”,不是“以道殉身”。当时代社会处在变乱中,道德沦丧,文化堕落,一般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为生存而不择手段,互相争斗,唯利是图,只顾个人生命需要而自私自利,没有时间管什么道啊、德啊。在这种情况之下,就是古人所谓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个有道德的人,想作“中流砥柱”绝不可能。所以自古以来,道家或儒家的有道之士,就采取避世、避地、避人,隐遁山林,以待时机再出山弘道。

      这种时势,在我们五千年的历史上,有很多次的惨痛经历,大家只要一读历史就可以明白了。再说老子、孔子、孟子等这些圣贤,也都生在时代离乱的环境中,他们无可奈何,只好讲学传道。他们在滔滔浊世中,作一盏暗路的明灯留给后世,薪火相传,不断道统,这就是“以身殉道”的精神。

      以孟子所说,自古传承道统的圣贤只有两条路:一、在太平盛世,天下有道的时候,“以道殉身”;二、在天下变乱的时候,“以身殉道”;至于“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是说不论人类社会的思想、教育、物质文明如何演变,“道”的文化精神,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却万古长存,变动不居。所以不管贫穷低贱、富贵通达,都要安于这个“道”,独立而不移,不要因为时代的变乱,各种学术的混杂而改变自己,对别人的盲目学说,随声附和。如果歪曲自己的正见,而讨好时代的偏好,就叫做“曲学阿世”。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也,若在所礼;而不答,何也?”这是孟子所说五个教育方法中的“答问”问题。孟子的学生公都子提出来问,有一个名叫滕更的人,是一个小诸侯的弟弟,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亲王。大概他有什么问题,孟子没有答复他,所以公都子问老师说,滕更也是你的学生,至少他也算是及门的弟子,他问你,你不答复他,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一个人“挟贵而问”,就像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那种口气——“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老头儿,你那么远跑来,对我国有什么好处?这就是“挟贵而问”。孟子一听,就对梁惠王直接说:“王何必曰利?”给梁惠王碰一个橡皮钉子。

        有人是“挟贤而问”,这在社会上常常看到。有人自己觉得修为了几十年,自认为有道,对于不知道的问题,向人求教,学来以后,装成一副自我高明的样子说:“你说的和我的意见差不多。”

      还有人是“挟长而问”,自认为年高,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他不懂的问题,向人请教以后,大摇大摆捋捋胡子说:“可以,可以。”好像说,你这小子还不错,这是“挟长而问”的神态。

      “挟有勋劳而问”,这是说有的人有身份、有地位,高官厚禄的人,被恭维惯了的,他有问题问你,他的心中已经觉得是看得起你,这样的情形是“挟有勋劳而问”,你可以笑而不答,或婉转推开了事。

      还有的是“挟故而问”的,因为有其他的原因,故而假借一个什么问题来接近质问你,那也可以置而不答。

      孟子说,对于这五种情形来问的人,都是有问题的。而滕更来问,占了其中的两样:第一,他是高干子弟,“挟贵而问”;第二,他是另有目的,“挟故而问”,所以我不答复他。

从这里,我们看到了孟子的人格,表现出师道的尊严,而且比孔子看得还更严重。孔子是有教无类的,孟子则是有所斟选的。


参考资料

《孟子与尽心篇》,南怀瑾 讲述,东方出版社,2014年6月

《孟子通释》,李景林,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11月

《孟子新注新譯》,杨逢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4月

《孟子译注(简体字本)》,杨伯峻译注,2008年12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万丽华 蓝旭 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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