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说宝玉

这是《红楼小讲》第三节到第七节的读书笔记,为加深理解,我只是用自己的语言与理解把相关信息进行串联而已。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是太虚幻境中的一幅对联,第一回和第五回都曾分别出现。读者读到此处,总觉得有理有趣,却不知与故事有何相干,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怎么假做真?怎么真亦假?一一对应真是难以明白。

要说与此联最大的关联,大概最属主人公贾宝玉了。

首先,宝玉的出生本来就扑朔迷离,穿插了容易误读的“假”故事。

故事从女娲补天废弃之石说起,这块石头只因“无才补天”,“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身后“枉入红尘”,却只是一个惹人苦恼的“孽根祸胎”。虽然后来幻形成玉,误导众人,但究其本源,毕竟只是一块“贾宝玉”。此外,大家在读到宝玉的降生与女娲补天故事有关时,却还容易忽略了让我们纠缠不清的“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故事,书中提到僧道二人帮忙送石头到人间投胎时,僧人这样说:“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何谓风流公案?应是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故事,谁是夹带其中一起投胎的蠢物?当然就是幻形于玉的无才补天石了。注意,它本非投生的主角,也只是顺便的“夹带”而已。

所以我们在阅读第一回时,常常误认为贾宝玉既是那废弃之石,又是那神瑛侍者,仔细思索,二者有何联系?唯一的联系,不过就是与警幻仙子交割的时间统一,一起奔赴人间开始游历。这样看来,或许会引出更悲伤的故事,神瑛侍者是谁?如果不是贾宝玉的话,那是甄宝玉吗?那绛珠仙草林黛玉的眼泪是否注定错付一生呢?

其次,凡是涉及到对贾宝玉的评价,无一好词。这些贬抑之词是真是假呢?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冷子兴给贾雨村讲述宝玉抓周只抓“脂粉钗环”,评价宝玉日后必是酒色之徒——这当然不是冷子兴一人的评价,冷子兴讲述的背后正是街头巷议众人的评价。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黛玉母亲、宝玉母亲等给黛玉介绍宝玉时,都称宝玉为“混世魔王”、“孽根祸胎”——连至亲之人也这样评价,可见此人真如补天弃石,累赘而多余。再看后人所评,两首《西江月》更是对贾宝玉贬抑之至,书中所用语竟是“二词批这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无论是当世之人,还是后世之人,声音出奇一致,一皆贬损,这是真语还是假语?周汝昌先生说,“雪芹十年辛苦,呕心沥血,为写贾宝玉而奋斗了一生,然而他在全书中对宝玉全用贬笔,几乎没有几句是说他好的话”。

倒也并非完全如此,有一个人也曾力挺宝玉,用了一篇“正邪两赋”论称宝玉天赋异禀、必有来历,并且将无数历史杰出之人与宝玉对举,来为宝玉正言。可惜的是为之正言的人却是利禄熏心、钻营奔竞的势利小人贾雨村,哪个读者会信?一来贾雨村品格受人质疑,二来贾雨村名字已传递“假语”信息,谁又会在意呢?

然而,这才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啊。用曲笔反语的叙事手法来反映作者一手所创的矛盾人物,或者说写作者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既有痛悔,又是骄傲,作者在沿用传统的、正统标准价值观念下的字眼来残酷地评价他自己创造的矛盾人物,他在这个既聪颖灵秀,又孤僻古怪的宝玉身上所寄托的,正是自己千回百转、难以言说的沉痛心情。

“离经叛道”之人到底有无价值?众人厌之,作者赞之。但是“抗俗离尘、怪诞乖僻、不为人解、不为世容”的悲剧性人物,难道读者就喜欢吗?读者也只是众人罢了。

所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待有缘人去解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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