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后的月光坠入陶轮时,阿钧在釉缸底摸到了半枚火照。

残存的试片泛着钧瓷紫,断面刻着"嘉靖廿年风火窑"的篆文。夜雾漫过柴垛,有粒未燃尽的松脂正在窑砖上凝成玄鸟形状。
陈年的匣钵泥吞了整夏的雨,师父的骨刀突然停在素胎第七道弦纹。"收着些指温。"他将阿钧的手按在轱辘上,"陶土能尝出匠人的命数。"玛瑙釉混进窑变的刹那,梁间悬着的元末梅瓶突然嗡鸣——去岁洪灾卷走的龙窑砖,正在月色里析出孔雀蓝。
秋分的暴雨灌满澄泥池时,师父劈开了地窖里的樟木匣。皲裂的兔毫盏在泉水中舒展铁线,釉泪间的星子突然活了光芒。"这是前朝茶僧的遗物。"师父的竹签挑开垫饼,"看,茶渍沁出的曜变纹。"阿钧的指尖触到匣钵胎里的贝叶,窑场荒地突然显出一串泥脚印,朝着早被湮灭的禅窑蜿蜒。
子夜添柴时,阿钧见窑火在风口结出莲华。师父用铁钳拨动松碳:"窑魂在说靖康旧事。"火照炸裂的脆响里,他听见建炎年间某个雪夜,流亡窑工将佛经拓进贡瓷底款,釉刷扫过五更残星,把钴料泼作孤峰状。
开窑验器那日,阿钧在窑变纹里触到凸起的卦辞。师父对着将熄的辰星转动那尊《雨破天青》,万历年间某位自戕窑官未烧尽的绝笔,正从开片纹里渗出胭脂色:"宁作窑前裂匣土,不供权门点金砂。"
窑霜降时,阿钧的陶刀在素坯上刻出半卷残经。未凝的釉水突然流向窑门,聚成嘉靖年间那枚火照的模样——断面的篆文正在青烟中重烙,新添了"甲辰年阿钧验"的鹧鸪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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