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是人在做》第二十四集
成都到盐亭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盐亭到青龙山全是铺得好好的沥青路。我问王私孃:“我们是直接到四孃家还是先到青龙山?”我把王私孃的四女儿叫四孃。这次我给王孃说好,我会把“外婆”照顾好,王孃自然放心地让我和王私孃去川北青龙山。后来,我才知道青龙山就是在嫘祖故里,并且已经建成“华夏母亲嫘祖国家纪念公园”。
“你四孃屋头房子都倒了,你去只有看她的坟。”王私孃的话让我又吃惊不小,我一直以为四孃住在“山里头”的某个山包下,种田养猪喂鸡放牛,时时去到成都看她在荷花池开店做生意的儿子,也和王私孃她们摆摆龙门阵。
“死了,坟上的草都长多(很)深了,哎,不说她了,”王私孃看着我一下子愣住,声音平静地说:“我是专门来看那瞎子的,她好遭孽噢……”
“但是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提说四孃死了的事呢?”我想问。四孃是王私孃的女儿,和“瞎子”有什么关系?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明白这“瞎子”到底是谁?
我还是不敢问。这个“瞎子”如果真是那个被保长挖去双眼的天仙一样的女人,不说猴先生要县太爷在拐羊湾修墓树牌坊的事,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间,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都活得无比艰难,她是怎样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熬过来的?
“去青龙山吧,看看嫘祖故里,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那个养蚕缫丝的老太婆,才是神仙。”王私孃发话。
我记得《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两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
五千年的岁月流逝,经历过了多少王朝更迭,但人们仍然坚定地认定这里就是华夏母亲的发源地。并且经年不息地流传着千古不灭的故事,用以佐证这里确实是“蚕桑丝绸的发明人”、“中国婚嫁制度的创立者”、“辅弼黄帝,协和百族,统一中国”、“中华人文女祖,华夏母亲文化象征”的嫘祖文化圣地。
嫘祖故里从进入盐亭就算正式开始。沿着公路两侧的石壁,还有公路两边稍微宽敞的房屋墙面,甚至公路两边的树上,或涂或挂,铺天盖地都是“华夏母亲故里”、“嫘祖文化之乡”、“北祭中华之父黄帝、南祭华夏之母嫘祖”的标语。
沿着蜿蜒的山路,经过史上有名的依禄山、丝源山、嫘祖宫,进入“华夏母亲嫘祖国家纪念公园”,再顺着曲折的山路上行,转过一个弯,在有些像座椅子的山凹里,突然看见气势恢弘的钟鼓楼,这里就是举办华夏母亲嫘祖故里祭祖大典的主要场所。
在依山而建的宏大建筑里,通过高耸的牌坊,就看见半圆形的祭祀墓台。墓台左右两边各设圆形化钱炉一个,正中为排楼。根据旁边刻在花岗石面上的文字介绍,重建的嫘祖陵为八卦形,以山为陵,外露三方,内藏五方。陵墓边长为24.95m,意为二十四节、九五至尊,陵直径60m,高190m,属中华女祖第一陵。
排楼前面是以嫘祖湖为起点平台直通祭拜台的神道。神道全长400米,宽20米。设下平台、中平台和上平台。平台与平台之间分12组阶梯相通,象征每年12个月。各组阶梯依据农历每月天数设计梯步数,按“地支”顺序排列,并在每组梯步中雕刻十二生肖图案。
神道两侧是56根图腾柱,象征中华56个民族。中平台设计为正方形九宫大祭坛,边长90米,分9块正方形T台,每个平台边长30米,高低错落,寓意九宫八卦。大平台正面设20米高嫘祖像浮雕墙,东南西北设4道石刻门,寓意春夏秋冬。大平台主要用于大型祭祀活动,可容数千人。
在祭拜台上方的平地里,有一棺菱形的石柱围成的陵墓,据说这就是安葬嫘祖的原始墓地。嫘祖陵墓远在秦汉以前就已建成,是人们思古怀亲追忆祭祀嫘祖的地方。但后来被毁,在明清重建。包含在陵墓正中的“嫘祖墓”碑,由原省某领导题写。陵前碑亭,宽14m,高9m,采用八卦中的坤卦形结构。陵碑高2.8m,宽1.2m,厚0.3m,“嫘祖陵”三个古篆体大字是由新加坡著名华人书法家丘程光先生到盐亭书写的,碑亭前的香炉也是目前全国别具特色的石制龙凤浮雕香炉,长7m,宽1.5m,高2.5m。
嫘祖是华夏之母,这里是她的出生之地,也是她的安葬之地,青龙山就是一座圣山。能在这座圣山栖息的,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会随着五千年前那位人类始祖的再现而升华嬗变。
我搀扶着王私孃,从一条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小道上,继续往山顶爬去。在我觉得似乎就要越过山顶时,突然在一片茂密的柏树林里,看见已经破败的飞檐斗拱冒出来。我们的脚步同时沉重起来,仿佛走了漫长的一世纪,不,甚至比一世纪还漫长的时间,我们才穿过树林,来到一座庙宇的建筑侧面。那刚才看见的翘角,走近了看,其实并不雄伟,倒是上面雕刻的灵兽,虽然斑斑驳驳,但仍然看得出来当初栩栩如生的模样。
让人惊奇的是,整座建筑虽然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年妇人,身体却硬朗,如同我身边的王私孃。墙壁下部是满镶的木板,上面是泥巴糊在竹篾片上的泥墙。整面看过去,脱落的淡红色露出木头的本来颜色,油亮光滑。抬头仔细看墙面的上半部分,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在露出来的竹篾片上面,只不过时间久了,也有可能是山间的风,吹掉下一层,再重新覆盖一层。
山顶的这座道观的破旧和山腰的嫘祖陵的古旧似乎相同,但和我们刚才上山来看见的新修的祭陵的豪华就大相径庭。可能是还没有修缮到这个位置,甚至特别把这里的“旧”留下来做证明,以便给兴建的“新”一种十足的底气吧?其实嫘祖陵也要算是山顶,因为这里和嫘祖陵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山路蜿蜒盘旋,绕来绕去要走一段时间。
从露出来的层层叠叠飞檐翘角看,正殿曾经很是巍峨。通过外面一条石径绕过去就是山门。山门的粗大木柱上,也可以看出当年的辉煌。木柱上有黑底金字对联:“圣称无极居太上以遍三千,尊尚玄穹步清虚登九五”。
进门来,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有一棵可以称为参天大树的古柏,把殿宇的屋脊都遮住了。所以在山下,根本发现不了这山顶之上还会有这样一座建筑。
天井两边都是厢房,斑驳的木门镶嵌在和外面一样的木板墙上,墙的上半部同样是泥巴竹片墙。那门半掩半开,好像一个人坐在太阳下臃懒地晒太阳。
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女道,手里握着一柄长把笤帚,从正殿宽大的木门槛迈出来,一抬眼看见了我们,赶紧招呼:“王私孃,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听说幺姑腰杆痛,您在经佑她哆嘛?哦,还有客人?是不是四姐的儿子哦?”
王私孃光滑的额头往上一提,眼睛里射过去一束光,恨声叹气地对女道说:“你不喜欢我来嗦?一来你就咒我!风把人都吹得来?”
那个和王孃年龄差不多大的女道一点也不气恼,陪着笑正要答话,屋里有个仿佛从山底下传来的声音,像唱歌那样悠扬婉转:“王私孃来了?”
“法师,王私孃来了。”女道不笑了,大声回答。
我正要跟随王私孃进到声音发出来的东边那间厢房,王私孃止住了我,小声对我说:“你在这里等哈,我去给那瞎子说声(打声招呼),你再进去。”
女道脸上又有了笑,调侃似的说:“王私孃,孙儿带进去就是,法师又不是没见过。”
王私孃再次皱起眉头,假装生气地骂:“你老昏了眼睛,还是多久没看到过路娃子?你看这是不是他?你带他去喝茶歇哈脚,我去看瞎师傅。”
“小心法师骂你。”女道放了笤帚,走过来仔细看了我一阵,才笑着对我说:“我还以为是路老板,硬是像得很。走,这边来。”
我跟着女道去西面的屋子,悄悄回头,却看见王私孃并没有进东面的厢房,而是从正殿旁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门进去,边走边大声喊:“法师,这段时间还好嘛?”
“好。你来了几个人?”刚才那个从山底下传来的声音,如空谷幽兰般清脆,这回明显就在殿堂后面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