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三辑(704)三家分晋其四:三晋封侯

献捷


三晋从齐国退兵之后,煞有其事地奉了晋烈公,带着齐国的战俘到成周去献捷,齐国也很知趣地通知了鲁穆公显、宋休公田、卫慎公虔、郑繻公骀,让他们陪着齐康公一同朝见王室。

自打春秋开始礼崩乐坏,周王室的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特别是在王子朝之乱后,诸侯各行其是,对于王室事务更是无人问津,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阵仗了。这个时候,突然间就有这么一群地广千里膀大腰圆的诸侯,同时出现在天子的朝堂上,这还是一件稀罕事。

这次诸侯汇聚成周,主要的议程是晋侯向天子献俘。在晋楚争霸的那段时间里,周天子虽然也没什么威严,但献俘的事情也是见惯不怪的。而且有的时候,落寞的周天子偶尔还能傲娇一下,给那些个霸主们耍些小性子。比如晋景公时期伐齐的鞍之战后,晋国派巩朔到成周献捷,周定王对其避而不见,让单襄公传话说:只有在征伐蛮夷戎狄的时候,才会有献捷的仪式;如果是奉天子的命令,讨伐兄弟舅甥的国家,只需要报告一下战况就可以了。

可如今时势异也,周威烈王虽然谥号听起来很是虎气,可他终究没有胆量去违逆三晋,哪里敢提反对意见。这都几百年了,我大周王朝在你们三晋的羽翼之下一直活得战战兢兢,还不是你们想要干嘛我就得干嘛嘛。你们这突然弄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何必呢?

威烈王战战兢兢地顺着三晋的意愿,走完了献捷的流程,刚想要为自己擦把汗,却不料东方大国齐国的君主,突然间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他这一跪不要紧,差点就把威烈王的魂儿给吓丢了,堂堂大周朝的天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跟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齐侯的劝诫


威烈王惊恐地扫视着朝堂上的众人,他本以为自己的举动会引起一片嘲笑,可当他扫视一周之后却发现,所有人都表情肃穆,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天子愕然地跪坐在原地,朝堂之上一片静谧,只听到齐侯贷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数落自己的罪过。两人相距只有十几步远,但那呜咽的声音,就好似是从群山隔阻千里之外传来,飘飘渺渺,让人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齐侯的倾诉情切而冗长,在这漫长的诉说中,威烈王似乎正漫步在时光的回流中,慢慢地回到了祖先荣光的时刻。在同样的朝堂之上,被征服的蛮夷被捆缚了手脚,正伏在堂前悔罪请求宽恕,意气风发的天子对这些部族的首领,或是诛杀或是迁徙,将新征服的土地分封给功勋贵胄,以定国安邦。坐在朝堂两侧的,或是自己的叔伯兄弟,或是舅甥子侄,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朝堂,脸上充满了普天同庆的喜悦和踌躇满志的神色。

说完了自己的过错,阶下的蛮夷突然话锋一转,转而开始赞扬三晋主君是如何本着治病救人的精神,让自己悬崖勒马、悔过自新的。他盛赞三晋主君大公无私、高风亮节,不辞辛劳、排除万难,只为将自己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可见其德行与贤能,足堪为万世楷模。

威烈王猛地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戏了,壮怀激烈的情绪顿然消散,死寂和落寞再次涌上心头。他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齐侯贷会继续颂扬僭越晋卿的德行功业,劝勉自己册命那三个早已自号为诸侯的逆臣以正式的封号。

列为诸侯


他从心底里是不愿这样做的,可他拒绝又能如何呢?大周朝的天下礼崩乐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在这些诸侯的欺辱下,周朝才一天天地江河日下,直到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那个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霸主之国,今天也算是步王室的后尘,终于尝到了以下犯上的苦果。

他或许该为此而高兴,也或者该同病相怜,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的情绪和意见,在这些骄横的侈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果说还有什么足以安慰的事情,他只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僭越为诸侯的大夫们,也能尝到同样的恶果。只是那一天,他或许永远都看不到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竟然有序,齐侯贷果然把册命三晋的话说了出来,尔后,一直跪坐两侧的宋公田、郑伯骀、卫侯虔、鲁侯显,甚至三晋宗主晋侯止,都齐齐地站出来,跪在阶下,表示他们也有同样的愿望。

既然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作为天子又能做什么呢?诸侯们早就把策命所需的一切礼器都置备周全了,自己只需要像木偶一样,在相礼的引导下,分别对威斯、韩虔和赵籍举行册命典礼,履行授土授民的仪式。自己唯一需要付出的,是耐着性子由着他们假惺惺的推辞,耐心地等着他们换完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耐心忍受他们像侏儒一样完成蹩脚的演出。

在这一系列的表演完成后,魏斯、韩虔、赵籍终于有了天子册封的名号,正式位列诸侯。这场册封典礼耗尽了天子所有的心力,到第二年,威烈王就驾鹤西去了。

《晋国史话》第三辑 / 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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