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老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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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庆阳,是一个覆盖面非常广的地方,要在一篇文章里把庆阳说完整说透,是不可能的。因水平有限,只能说多少算多少,我对家乡的表达可能会不尽人意,但还是想力所能及的说下去——庆阳有很多山,大都是慢坡,一条弯弯拐拐的羊肠小道就把人引到山上去了。到了山顶才知道,山那边还是山,庆阳的山,形似骆驼岭,绵延几公里看不到头,仿佛要把山里人隔在世界之外。从山顶往下看,村落都低下去了,农田盘山而上,纹路一样,把人家挤在半山腰,挤在沟畔上。地里的庄稼摆着大阵仗。深秋时节,北风硬气起来了,风从所有的豁口吹进村里,惊起几声狗叫,小孩儿快步跑出大门探一下头又缩回去了。大公鸡站在墙脚鸣叫一阵子,也随之偃旗息鼓了,整个村落静下去之后,就只剩风的肆虐了。

农家人从小奔走在山里,多大的风都是不怕的,因为人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山一样的血液,也有山一样坚韧的性格。人们像山里的庄稼一样,静静地发芽、生长、抽穗,一季一季演绎自己的日子。走出大山的人,他的根还深深扎在大山深处。

一到春天,人们便在山的高处做林带,先把土松好,地势宽的地方,栽杏树苗,地势窄的地方,栽冬青。冬青耐寒,四季常青,下过几场雨后,就慢慢长出了气候,杏树也不经意间壮大起来。一年一年过去,树头逐渐撑开“一把把大伞,”树头铺散开来,半匐着枝头,静待开花。春天,冬青焕发了容颜,更加的碧翠挺直了。杏花也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粉的白的,都变成了花的海洋,杏花随风大片大片连绵跌宕起来,就变成了美丽的画卷。山下的农田也复苏了,麦地穿上了崭新的绿裳,一层一层把大山包裹起来,凋零了一个冬季的大山露出了崭新的容颜。

庆阳还有很多沟,所有的沟都降到了最低处,横七竖八,卧龙一样盘踞在村庄脚下。从卫星地图上看,庆阳的沟像用笔尖划出来的划痕。但仔细看,那些深的、浅的、斜的、弯的划痕,都像裂开的伤口一样,贯穿于山脊之中。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大自然便在这片土地上随意地划拉出深沟和梁峁,横竖撇捺,深深浅浅,不讲章法,也没得商量。仿佛自古就是这样,一座山从哪里终止,一条沟在哪里回头,都是不为人知的。

但千万别以为庆阳的沟只是卫星地图上的划痕,当你走到沟边一看,会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随便一条沟都像张开大口的深渊,宽的窄的,远的近的,深陷在断崖之下。崖壁上反射着太阳的光线,使人一看就头晕目眩,一颗心也吊在了半空里。想要低头往更深里看,还是心有余悸。再仔细瞧,沟崖都是刀削斧砍式的峭壁,所有的峭壁都裸露着白森森的土层,这些峭壁都是从沟底直立而上,最浅的沟也有十仗开外。有些沟崖会从半壁的缝隙里长出臭椿和铁蒿来,这些臭椿和铁蒿多是单独一簇,自成一体,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也有一种“富贵险中求”的霸气。封山育林之后,庆阳的沟也开始植上了树:柳树、杨树、梧桐、洋槐、沙棘、还有野狼刺等,没几年,就都迅速地长起来了。慢慢地,山沟变成了茂密的树林,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也顺势旺盛起来。一时间,树、草、花,盘根错节,密密匝匝,不留一丝空隙。把山沟沟围得水泄不通,人要走进去,必须小心,要是一脚踏进草木下的深坑,那就惨了。

夏天的时候,站在沟畔往下一看,沟底都变成了绿色的滚筒,从沟渠到沟坡,远远近近,都铺满了绿色的屏障。宽敞的地方有树木,狭窄的地方有水草;陡峭的地方有铁蒿;平缓的地方有野花。端的树斜的花歪的蒿正的草,都一齐站在沟底,像站队的卫兵,使人一看就心生欢喜。这些年已经没人来沟里担水了,山泉满了就溢出来,从沟渠缓缓流去。一些小石子若有若现藏在水底下,变幻着颜色,使溪水微微起着波澜。昆虫和飞蛾附着在树隙里,飞扑在树叶间,忙着觅食。蜘蛛蜈蚣蛇类们游走于草丛间,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人的脚底,使人猛地张大了嘴巴。山鸡和麻鸡把蛋产在枯叶中,静静地匐在上面,它们几乎和枯叶一个颜色,若是有人经过,它们就扑腾起翅膀,嘎嘎地乱冲,把人的灵魂都能吓出来。乌鸦将窝做在半壁上,有人打扰到它们时,它们就会呀地一声飞出来,从人的头顶掠过,吓得人半天缓不过神来。晴天的时候,老鹰就盘旋在沟的上空,悠哉乐哉,不亦乐乎,仿佛与天平齐。这些生活在沟沟叉叉的生灵们,把山沟沟当成了世外桃源,自由地繁衍着,给往日荒芜的深沟凭添了许多灵气。

庆阳的山多沟也多,当然村庄更多。有村庄的地方,必定有树。过去,村里人大都住在窑洞里,窑洞背靠着山,面也向着山。一个人家有五只窑洞的庄面,也有三只窑洞的庄面。窑洞修成后,留出院子,再用土墙将院子围起来,安上大门,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在院外留出一片空地来,做打碾庄稼的场院,场院周围栽上树木,一个农家院就落成了。这样的庄院大都几十户为一个村庄,或者四五户一个村庄,许多村庄和起来,就是一个生产队。有的地方翻几个山头看不到村庄,有的地方,一连串都是村庄。人家多的村庄,必定是地理位置好的地方,没有人住的地方,则地势偏僻,大多都是林地。过去,山里人用一把柴禾点燃四季,寒来暑往,劳作在田地里。这些年,大量的青壮年劳力都出外务工了,人们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过年的时候,人们把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端上炕头,用自家养的猪肉炒红烧肉,炖排骨汤,杀几只自家养的土鸡,买来牛肉,羊肉,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说着笑着,自酿的米酒也端上了桌。人们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门外的爆竹声将欢乐的气氛推上了制高点。这时候,老人家命儿媳将腌制的虎皮辣椒,咸茄子咸韭菜酸菜泡菜各来上一碟,大家就着肉喝酒,就着菜吃饺子,其乐融融,这一年的辛苦随年味都散去了。话说到这儿,似乎说不出更多的所以然来——作为一个常年在外的游子,对于庆阳老家有太多的深情,用这几段微不足道的文字说庆阳老家,实在单薄。但总算是说了一点点,只想以此文慰藉这一年来,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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