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黄老爷子,那是我记忆中的人了,小时喜欢去胡同里的小酒馆尝那炸过的花生米,每次去的路上总能路过黄老爷子家门口儿,过时就能听得里面碎碎念的说些什么,但也没去看过。直到有天妈妈带我上街买菜,说是带我去听说书的,我心里纳闷这说书是个什么东西,莫不是照着课本读些文章吧。妈妈看出我的疑惑,对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说书是啥了。我也是一头雾水的跟着妈妈走,只见她带我走到那小房子前。我一看,这就是每次吃花生米都要路过的那破屋子,一扇破木门挂在墙上,被风一吹嘎吱嘎吱响,墙也是那种蓝色砖墙,现在都是红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每日都有碎碎念的声音,活像破庙一样。
这时候妈妈说话了,“就是这了。”我一听奇了怪了,就是这破屋子?于是趴上去用耳朵仔细的听里面在念叨什么。只听得里面是个男人讲话,偶尔大声喊叫,偶尔又低声细语,让人捉摸不透。这一想,怕不是个精神病吧,平时总听让人说神经病,大概就是说一个人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我觉得用在这再合适不过了。正这么想着,妈妈要带我进去。这可难为了我,在课堂听先生讲课就已经让我炸了毛,现在又要我听个神经病讲课,有这时间不如去打几只鸟来的痛快。
“不,我可不去,听这怪人讲课有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什么怪人,这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说书先生,听一段咱就回家。”
妈妈这就要拉着我进去,我可真烦极了,宁着头皮跟着进了这木门。
进来一看,这屋子四面是墙,能落脚的地方装不下二十来人,屋顶居然是报纸铺的,一盏吊灯摇摇欲坠,朝北的墙上开了扇窗户,也是木头窗子,只有地上铺了水泥。屋里的物件也是极少,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茶几。
桌子前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我一看,隔壁贾三哥居然也在这屋里,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这叔叔是个光头,平日里他总和我打趣,说他的光头帅毙了,我是不太理解的。我张口叫了一声三哥,他便听出来是我,回过头来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跑去他那问他“这是在干嘛?”他却用手指抵住嘴巴嘘了一声。只一指桌子,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桌后坐着一位老先生,穿着一身黑长褂,头顶着黑色圆帽,鼻上架着黑框眼镜,面色土黄,脸上爬满了皱纹,胡子同别人比都要长出一大截,眼睛却犀利有神。这时他拿起桌上一块木头,啪的一下砸到桌上,只听得三个字“第二回。”
我心中一颤,倒不是被那木头吓得,是被这老先生的话吓住了,他的声音似乎穿过了我的耳朵去到了我的身体里,洪亮却又悠远,我不禁坐正了身子,继续听她讲些什么。
“……这边于家于小秋刚离开阁楼,那边殷家的父母就拎了沾凉水的皮鞭赶来,阿爷阿娘两个人指着二莹就是一番恼怒鞭打,直打得二莹是羞恨至极掩面哭泣!转隔天又是一个月上柳梢,趁着爹娘没注意二莹就独自在河边顾影垂怜,月色悄然,掀开衣服看看袖子下的红痕,再想想和于小秋今生的有缘无分,二莹是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想,各位看官这就是我们古话里说的‘情比金坚,缘比纸薄’呐!想至此姑娘心头一阵悲恸,抹抹眼泪咬咬银牙转身就赴了清水河,说时迟那时快,在二莹绝望跳河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她身后焦急窜出!姑娘大莲是否香消玉殒?于小秋可有锦囊妙计与佳人长相厮守?预知后事如何——”老先生又拍响桌上那块木头,眯眼睛笑道:“请听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