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驶往嘉兴的列车有许多班次,我常常坐的是一班K字打头的绿皮火车。临近春运,这班车连同其他的绿皮车都早已售罄,我也因此不得不选择了夜间高铁作为回程的交通工具。
原本从天津回来,应当是要直接赶回家的,在上海逗留的原因是此前意欲去争取复旦大学的博士学位,堂姐为我安排了该专业的老师提供一下简单的咨询。谈下来让我感到更加的迷茫,那位老师并不建议我继续读博,然而我也确实并未对自己以后的人生作什么长远的打算,更多的或许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泡沫终究是要破碎的——我甚至很担心回了家以后父母将要如何责问我对于将来的规划。
到达嘉兴车站,我下车寻找出站口,未作半点停留。尽管回头望见“嘉兴南站”字样的指示牌的一瞬又萌生了拍张照片的想法,但是下一瞬又想到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心我的行踪,前一瞬的想法便顿时灰飞烟灭了。
车站建设得越来越完全,好在变化还没有大到让我找不着出口。在北方的几周里都没见过雨,回上海的第二天就遭遇到南方的湿冷恶寒,夜空中细雨纷飞,好在地下通道让我不至于在坐上市区公交之前就被淋得湿透。
公交站点规划得比以往更整齐,一旁不知作何用处的高楼也拔地而起。我呆立在车站的顶棚下望着雨滴激荡着路边积起的小水潭,站台上同时还有两三位晚归的乘客与我一同等车,其中有一位姑娘穿着破洞牛仔裤,从那几个破洞里还可以望见她大腿白皙的肌肤,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相比破洞了的牛仔裤,丝袜才是女人施展魅力、艳压群芳的终极武器,男人对于丝袜美腿的迷恋始于当初发明它时。为了凸显宫廷王室男子的优雅气质而设计的奇怪长袜,如今却成为妩媚女人的标志,大约是由于丝袜遮盖了某些缺陷,又点缀了适当的神秘感。如是,若能拥有一双被世界观望的丝袜,倒可以生活得轻松一些。
始发站的97路车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见车内广播正在放送陈奕迅的粤语歌曲《与我常在》,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更是很久没有哼唱过了。回想高中时的那些年少轻狂事,竟已恍如隔世。
歌还在放的时候,车上上来了一家三口。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父亲戴着橙色的小丑假发套并拎着一辆婴儿车和一个生日蛋糕。那位小丑父亲微笑着,却难以掩饰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疲惫,他微笑着听妻子对自己的高中时代夸夸其谈,手里紧握着公交车内的扶手,即便他是坐着的——仿佛是在担忧自己随时会突然下坠似的。
雨刮器划过车窗,扫去了阻碍视线的密集雨珠,进而把我的吸引力带到了车窗一角的电子时刻表。每隔几秒,红色的柱状阿拉伯数字会跳转显示年份、日期、钟点和实时气温,或许是车型比较新的缘故,一切显示都十分精准,与手机显示无差。以往的公交车上,电子时刻表总是出于各种原因与实际时刻存在着很大差异,常让人误以为开进了时空隧道,有种诡异的浪漫感觉。
下车赶回家。附近的小路都已修葺一新,原本脏乱不堪的街道也变得整洁敞亮。
夜已深。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父母卧室的房间里却还是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你回来了。”我低声应和道:“哎,爸,我回来了。”
周弥之
2020年1月16日于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