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每到7、8月盛夏之际,总是多暴风雨天,村口的变压器站会像个料事如神的先知,在浓云铺天盖地席卷前,发出哒的一声,接着如一个不堪重负的老头,跳了闸,顿时整个山村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好在父母早已习惯,点燃备好的蜡烛,宠辱不惊的吃完这顿晚饭。盛夏的飞蛾总是年富力强,以前还能围着灯泡翩然起舞,围成一个稀薄的漩涡,没了灯光的吸引,只能扑向低矮的蜡烛那跳跃的小火苗,总感觉下一口饭里要顺路吞掉一只蚊子。
吃好饭,老妈会借个火,分一支蜡烛去厨房洗漱,我们姐弟会分一支蜡烛去做作业,偶尔运气好,作业趁着天黑早早就写完了,抓起手电筒,迅速的跑到抽水井下轮流压水,洗把脸,冲个脚,赶紧奔回房间。停电后,黑夜里总是不愿意多呆,有纱窗庇护的房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家人坐在凉席上,天气依旧闷热,豆大的汗从后背滑落,又瞬间被衣服吸附。围着老妈,享受来自蒲扇的微微凉风,燥热得到些许的缓解,时不时窗外的闪电会突然划亮整个房间,像一根巨大的火柴棒。
老弟拿出他自制的迷你电风扇,发动机不知道是从哪个不用的家电上拆下来的,叶片还是矿泉水瓶一缕缕割下来做的,老爸会开着玩笑说,真好,你儿子这么小就知道给妈做电风扇,以后就可以造一架飞机了,带你出国。
停电后,必玩的一个游戏就是借着蜡烛的光亮或者手电筒,双手做各种造型,兔子和飞翔的白鸽,活灵活现地投影在白墙上。因为没电,一家四口可以难得的睡在一个屋子,随意的聊天,没有作业,没有电视里一闪一闪的画面,只有窗外滂沱的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是一个要借宿的陌生人,急切又慌乱。
有时也会在酷热的晴天停电,家家户户搬出躺椅,人手一把蒲扇,聚在一起,趁着明亮的月色,七七八八的扯着乡间趣事,家长里短,蒲扇除了带来风,还能顺手赶走为了有口吃喝,孤注一掷落在裸露的胳膊和大腿上的蚊子。所以时不时在聊天的兴头上听到某个角落传来啪的一声,“哎呀,你看看这死蚊子,咬的真疼,啥时候能来电啊?”
隔壁婶子,抱着一大捆毛豆,边聊天,边剥好明天一早要炒的毛豆粒,这时候,再繁琐费时的事情也变得有趣起来,适合打发时光。一群小娃不知酷热,趁着月色,你追我赶,趁机玩起来捉迷藏,这样停电的日子,捉迷藏是再合适不过了,借着天色,躲在自己妈妈椅子的后面。
“要死了,小兔崽子,刚洗完的澡,又是一身汗,别跑了。”
突然,谁家没关电灯的一盏两盏亮起来的,变压器又发出低沉的嗡嗡嗡的电流声。
“哦,来电了,终于来电了。”大家伙开始纷纷提起自家的凳子椅子往回走,小孩子也结束一半的游戏,赶着回家看黄金档电视去了。
电灯亮起来了,风扇吱吱呀呀摇起来了,电视里面的节目没有因为断电而暂停,没看到的那几集只能等下次重播的时候续上了,这时候大人总要惋惜几句,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播还要等多久了,好像错过了人生的第一次。
多年后,变压器也跟随着时代不断进化,停电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论暴雨还是高温,尽管大功率的家电越来越多,村口也装起了一排的路灯,方便晚归的人。
从阳台望去,很难再看到黑黝黝的天,哪怕乡村,也总会散落着零星的灯光,好似再也不愿意回到过去只能依赖月光和蜡烛的时候了。
也再难有大家什么都不做的时间,就这样趁着月色,休闲的躺着,家长里短,随意聊天,三五儿童,嬉笑打闹,没有灯光,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