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五十九岁的老李对我说。他神情疲惫。左手吊在绷带里,肩膀微微倾斜着。
以下是他的陈述:
去年我不慎摔倒,左边锁骨骨折。住院,上钢板,遵守医嘱,积极治疗。今年六月经检查已经康复,钢板可拆除。不料手术时,一颗螺钉断在里面无法取出,这一情况也没有及时告知家属。第二天我再次骨折,重新手术。当时院方承诺承担一切费用。可是一个月后进行复查,院方、科室之间却开始推诿扯皮,要求费用自理。
老李郁闷地吸了口烟,继续说道:
“当时很多人建议我上昆明去做钢板拆除手术。但是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丽江人,我信任我们的医院,并把自己交给了他们。没曾想,一把年纪了,不到十天里做了两次全麻,两次被推上手术台。这些我都能够理解。作为一个善良的无辜患者,只是希望减轻痛苦,及早康复。可今天去常规复查竟然又被推诿!”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顷刻溢出。老李他生活不便,夜不能寐,身体上忍受着痛苦,精神上遭遇了折磨,情感上更受到了伤害。
年近花甲的他绝望而愤懑:“我相信市医院,一再地把自己交给他们,他们却一再地令我失望。医术医德不敢恭维,甚至现在市民连体检都要跑到大理。现在我要做事故鉴定,但对其公平公正性,我又能相信多少呢?”
他说完,沉默了许久,神情更为疲惫。
而我离开后开始查资料,询问朋友。
医患关系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其中有许多难以调和的矛盾。
医学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科,而医学的发展严重跟不上人们的需要。医学知识的广博和浩瀚,外行人是难以理解的。而生老病死,病之最苦。普通患者最朴素的心理预期就是,我只能拜托医生您了,求您一定要治好我。
简单来说,医学上的治愈标准和患者心理预设的治愈程度是两回事;受过专业训练临床知识丰富的医生所理解的“医德”和普通百姓对于华佗再世般渴求的“医德”大概也是两回事。
由于信息、知识结构的不对称,导致医患双方在沟通中存在很多问题。医生无法向患者解释庞杂的病理知识,这不是工作职责,实施起来也太有难度;而患者无从认知,就会病急乱投医,陷入茫然无措的窘迫境地里。又因为患者本身已经遭受了病痛的折磨,其实就更需要人性化的鼓励和疏导。但是泱泱大国,患者无数,如何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医疗,自古至今,都是一项需要高额投入的行业。而多方原因致使医院要像企业一样自负盈亏。人命关天的职业,医务人员待遇却并不优厚,全要靠着道德和自觉在支撑,这实际上造成了医患双方都在为此共同埋单。遇到医疗事故甚至医闹,院方要承担很大的经济负担;而患者本人,既要担心看病难,看病贵,又要担心病能不能被看好。
再一个,要是出现问题,就要有很多人受牵连。责任甚或问责的牵连和羁绊使很多好医生“力有余而心不足”;对于患者来说,冗杂的机构部门和繁琐的手续章程则使得他们更为心烦。
自从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疾病就成了人类最大的痛苦。身体心灵都因此受到了很大伤害。恰恰因为如此,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们才显得如此伟大。我们也才会用“妙手回春”“白衣天使”之类的溢美之词去描绘他们。
所以,我们从不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医生,也从不以严苛的态度来审视医院。普通的患者们作为相对弱势的群体,只希望能够多得到一点关爱,理解和尊重。
医院如果能有更好的缓冲区域,有更健全的法治监督,有更良性有效的沟通方式,那就可以给脆弱的患者更大的鼓励和支持。
好医生们如果更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更能怀着慈悲心来治病救人,所有百姓就
更能感到安全和希望。
每一个人,都吃着五谷杂粮,有着七情六欲,伤情病痛在所难免。作为最基本的民生保障,普通老百姓恳求多一点信心,放心,安心。
我想,在信任危机的今天社会,这一点也许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