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愚
姜大妈生不逢时,一生没有什么成就,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辈子屋也没砌一栋,老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本没什么骄傲本钱。但她的子女有出息,莫说姜家村独一无二,就算方圆几十里内也“天下”无双,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骄傲。老大是985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在姜家村也算是名流了;老二经济学硕士出身,现任银行高管,一年的收入姜大妈几辈子也挣不到;老三虽说是个女孩,但巾帼不让须眉,获得博士学位后分到交通设计院工作,前年还当上了分院院长,月薪以为万单位。子女有出息,姜大妈50多岁就跟女子到大城市里享福去了。
姜大妈是位静不住的人,每年总要回几次姜家村。回到村里主要是在熟人面前讲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自己什么时候到北京旅游,何时又到了三亚,继而鼓励孩子们努力学习多读书今后好到外面闯世界等,言语中充满了幸福、自豪、骄傲。乡亲们羡慕不已,纷纷夸奖姜大妈教子有方,有的还对孩子说要向哥哥姐姐学习,长大了也去当教授、当什么师;个别免不了还要请教一翻教子的方法。
将近一年未回来的姜大妈又回到了故乡,走进了桂花嫂家,聊了一会儿,话题扯到了住房,姜大妈免不了说老大的有150m2,老二的有160m2。桂花嫂说,姜大嫂您这次隔得久,快有一年没回来了吧,进村时看到了崇树山下的那栋房子没有,你猜一猜那是谁砌的?其实,姜大妈路过那房子时就在猜了,这房子在城里叫别墅,是谁砌的呢?跟这栋房子相比,她三个子女的住房莫说相形见拙、黯然失色,也是相去甚远、自愧不如。显然,子女们在住房方面优势已经受到了严峻挑战。桂花嫂见姜大妈犯了难,便主动说,这栋房子是建军宝砌的。建军宝?他发大财了?建军宝跟老大年纪相同,是一茬人,读书时是同学,但初中毕业就结束学校生活回家务农了。姜大妈脑子在快速地猜想他发财的种种可能:做了一笔什么大生意?开了个饭店什么的?……桂花嫂说:早几年,乡里书记开的金矿与周边群众闹纠纷,停了产,建军宝带一车人狠狠地教训了对方一餐,打得哭爹喊娘,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书记为了报答他,就让他当了村支书。这不就发了?姜大妈在老大家时,老大跟她说,妈你别看我是个教授、博导,听起来很风光,其实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收入都不如个乡长,连住房也不如他们,现在很多乡干部都在省城买了房子。姜大妈当时还不信,以为是儿子谦虚。听了桂花嫂的话,想了想建军宝的别墅,当几年小小的村支书就捞那么多钱建起了别墅,乡长们那肯定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了。从建军宝的情况推断,教授博导的地位不是小于乡长,还是真的连个村支书都不如。
姜大妈沉浸在不解之中,桂花嫂又说,建军宝其他方面不怎么的,但非常孝顺,这两年不仅让父母游遍了全国各地,还让父母到国外玩了一回哩。听了这话姜大妈心里更加失落,老二也说过要她出国旅游一次,但她担心费用太高一直没有实施,哪想稍一犹豫就被人家抢到前面去了。姜大妈仿佛身子矮了一大截,自信心也打了个大折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桂花嫂家里走出来的。
亿爷是姜家村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退休前是村小学校长,退休后一直忙于对族谱进行第N次编撰,初稿已经完成,准备印刷,可资金还有较大的缺口。因此,他急于让里里外外的族人认可自己的成果,也好多拉些赞助。姜大妈来了,他非常高兴,他知道姜大妈有点文化,能初步看懂文字,便连忙将初稿拿出来给她看。姜大妈翻了翻厚厚的稿子,起码有小半以上的字不认识,但却认出了这么几个字——“海东,博士”。这海东博士是谁,怎么原先没有听说过?老弟嫂,这海东啦,就是三赖皮,跟你家老二是同学,都是我教出来的,学习当然比你家老二差远了,读了两年初中就到矿山打工去了。前几年,借钱与人家合伙在贵州开了个小煤矿,据说总共投资只有几十岳嫂家。岳嫂子心直口快,倒了茶后,就夸道姜大妈你和丁香嫂都生了个好女,在村子里数一数二、最出众了。这次回家尽碰到怪事,丁香嫂好象就一个女孩,与老三还真的是同学,长得还可以,但绣花枕头一包糠,读书完全不行,似乎初中文凭都没混到就去了沿海地区,据说在那里从事不太光彩的职业,挣了点钱。现在怎么突然又能与自己女儿相提并论了呢?原来岳嫂的儿子得了什么怪病去省城就医,在医院里转了几天,连号都没挂上,一筹莫展之际碰到了丁香嫂的女儿,她不仅帮助岳嫂的儿子联系好医院,而且垫了一万多块钱,治好病后,又给他找了份在小区当保安的工作,月薪一千多元。岳嫂说,你没看到丁香女儿住的房子,比建军宝的好看多了,那真正是皇宫一样。看到丁香嫂羡慕的目光,姜大妈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她弄不清丁香嫂的女儿到底富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又回到了省城,从岳嫂的描述分析,她住的肯定是别墅,她在省城从事什么职业,怎么又轻而易举就住上了别墅呢?自己的女儿寒窗苦读二十余年,且在公认待遇比较好的单位上班,住房也不过百十个平方,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呢?姜大妈简直如坠雾海,疑问实在太多了。
姜大妈在岳嫂子家索然无味地吃了饭,无精打采地离开了。一路上,无数的迷团在她脑海中盘旋,进村时的自信与骄傲似乎早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