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奇葩说》第二季里曾有一期的辩题是:朋友圈要不要屏蔽父母。
在此之前,我从没思忖过这个问题,甚至没有多过一秒的考虑,因为早已有一个铁板钉钉的答案拦截了此类问题。
好烦我妈,发什么都要给我点赞。
我爸简直就是一鸡汤大师,真想把他屏蔽掉。
这个肯定不能让我妈看到,里看到了估计又要问个不停。
...
周围常常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我倒显得自在很多。记得爸爸的第一只智能手机大部分的APP都是我帮他下载好的,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告诉他这些东西的功能及简单的操作,其中就包括微信。我是他微信的第一个好友,但在我通过他好友申请的同时,我把他屏蔽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朋友圈是什么东西。
屏蔽他,像是我们习惯已久的相处方式。跟爸爸的相处,我们彼此更像是互相的观众,隔着一道无法穿越的幕布。我跟他都是喜欢跟人聊天的性格,有时候话还很多。但奇怪的是我们之间的话却极少,倒更像是两只被驯养的鹦鹉,表演结束后各自被关进相邻的两个笼子里,彼此相望却不言语。
不知道是否是刻意为之,我几乎没有没有跟爸爸聊过家以外的事情,但我知道每次我跟妈妈聊过之后,妈妈都会转述到爸爸那去。妈妈说爸爸生性懒,在家都不干事的。可他在我这从来都是一个务实派。读书的时候,记得向他张口最多的事情就是问钱,学校要交钱、自己要买书...妈妈多少会碎念几句,但爸爸从不言语,等到第二天早上我的桌上便放好了钱,我知道那是他帮我准备的。
爸爸不会过问我学校的事情,但却十分关心我的学习,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小时候有一个不大看书却很喜欢买书的毛病,我跟爸爸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新华书店和超市。爸爸跟我买的第一套课外书是安徒生童话,那时候一套60多的书应该算是我的珍宝,每次带到学校都特别神气。
有一阵子学校都流行买盗版教辅资料,同学们都是到批发市场的书店去买书的,爸爸径自到新华书店跟我买,价格自然是贵些,妈妈看了又开始碎念,数落爸爸。我知道爸爸对我从不马虎,只做不说,我甚至一度以为这是所有父子的相处之道。
2、
终究他还是会知道朋友圈是什么,他也会发朋友圈,会知道朋友圈屏蔽这个功能。可是我却从未想过当他得知我屏蔽他的心情,多少该是有些失落吧。直到看到那期《奇葩说》,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伤人的事。
记得那次是自带羞愧心境看得节目,像是赤裸着走进人堆,觉得身上每一处都被被人盯着,羞愧至极却又不知所措。小S说如果真实的人生都很难跟他碰面了,那电话当中还要屏蔽他的话,那跟他相处的时间会太少吧。
高中之后在家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一年在家的时间不会多过三个月,三个月里自己又常常东窜西窜不在家,即使在家,爸妈也常不在家,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在学校的时候我会每周给家里打一通电话,有时候我忘了他们也会主动打来,电话基本都是跟妈妈在聊,但我知道爸爸也在旁边听着。虽然聊得都是天气冷暖、吃食好坏之类的闲话,但这就是他们想要知道的。
为什么会有一种像是被窥见了秘密的羞怯感,这种羞怯难道不是源于我们这件事最深最原始的感知?爸爸都是从旁人的嘴眼里认识我的,这合理吗?我们甚至能让陌生人得知我们的近况,为什么却要对他们隐瞒呢?
前几日跟家里视讯,刚好外婆在我家,妈妈说让外婆跟我说俩句。老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耳背的毛病,嘀咕说声音太小,然后肆无忌惮地在跟妈妈讨论镜头里的我,好像长胖了哦,穿的太少了...外婆听不清我说的话,倒会不自觉到把自己的音量提高许多,可爱至极。外婆跟舅舅的关系不好,妈妈时常想接她到我们家来住,所以每次我回家的时候,妈妈就会去接外婆上我们家住些日子。我与外婆相处的日子也是我与爸妈相处的日子,也是妈妈与外婆相处的日子。爸妈终将有一日也会成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什么我们不在尚且能更亲近的时候让他们多了解我们一些。
3、
工作之后,离家更远了,回家的日子也更少了。微信视讯还是每周一次,虽然爸爸的手机像素不高,屏幕上的他们有些模糊,但那也是我看过最仔细最清楚的他们的脸,我还从未这样细致地看过他们的容颜,我能很快的注意到妈妈额角的几根白发,爸爸手术后左眼变得比右眼小一些。这样的心情,我想他们也是一样。
取消了屏蔽之后,我更常跟爸爸互动,虽然他还是极少言语,但作为分享的我而言,至少我做到了。没有其他朋友的囧况,我的朋友圈并无异样,爸爸从不点赞也从不评论。我时常会自己脑补爸爸翻阅我朋友圈的画面,有时自我揣度着他看我状态的心情跟感想。并且我坚信,事实上就是这样。
天气还没变冷的时候,我每周都会去跑步,跑步回来我会把运动记录跟自己在跑步时拍的照片发给爸爸,每次发后没多久,微信就传来了视讯的通知,连上之后出现的基本是妈妈,旁边偶尔闪过爸爸。渐渐地,我越来越常传照片给他们,第一次做咖啡、第一次做华夫饼、去到过哪些地方、见到了什么新鲜的事情、第一次自己做饭的成果...爸爸鲜少会回复,但我都知道他已经接受到了这一切。距离倒使我们更亲近了。
屏蔽是一个会让人感到失落的词,康永哥说。而作为”施暴者“的我们,尽管内心深处有一颗理性的火星闪着微弱的光告诉我们这样不对,但我们仍旧这么做着。等到小火星燃成了烈火,灼烫到心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毕业后常听到大家对朋友圈的抱怨就是越来越不敢发了,开始有了同事、上司、老板、客户...我们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更多的角色出现在我们的人生,我们变得畏惧,胆怯。很多时候我们考虑得更多的不是自己,反倒是别人了。以前在学校,食堂饭不好吃,我们会晒朋友圈大骂食堂,会大骂别人贱,好友相聚会大发自拍...
我们赤裸地来到这个世界,也终将赤裸地离开。而这中间,我们用尽一生去躲藏自己,这听上去是一出令人鼻酸的悲剧。人生长短,每个人都在演绎着自己的剧集,每一出精彩的戏剧都不会有孤芳自赏的品性,他们向来天生矛盾。
我曾在《复诊》里写过“父与子是隔着某一段时空相互对称的两个角色。时间到了,孩子变成了父亲,父亲也就变成了孩子“。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他们,他们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观众,他们有权获知我们一切的美丑,因为我们曾是他们的一部分。
文章原创: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