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回到家，我看见母亲一手打着石膏，一手在给父亲洗衣服。

“水管冻上了。”她回答。

我扫一眼屋里，父亲正窝在椅子上看电视。

母亲的手因为爬高晒咸鱼摔伤了。听到消息的我考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坐车赶了回来。

回来第一眼，就看见家里的这一幕。

“你能不能让我爸自己来。”这句话我没有再说出口。

从我懂事起，这话我已经和她说了无数遍，而她给我的回答永远都是，“我来我来。”

父母是自谈的恋爱，那个年代自己处对象还是比较少的。

母亲对父亲的好，我是真真切切看见的。可相比而言，父亲对母亲就差了很多，比如现在，大冬天，他可以自己看电视让母亲打着石膏洗衣服。

我打算过去帮忙，但是想了想，还是喊了一句，“爸，我妈手不方便，你洗一下衣服。”

父亲抬头看我一眼，又看一眼母亲。

“放那，我一会洗。”他说。

“算了，我来洗吧。”

我知道母亲肯定会这样说，一来是因为她见不得事情放在那里，二来她是真觉得不用让我爸做这些。

男人，没必要干这些家里的小事，这些都是女人干的事。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她给父亲的特权。至少，这么多年，她在教育我时，不是让我学相夫教子、洗衣做饭，而是让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

最终父亲敌不过我的要求，过去洗了衣服，我给他搭手。

“爸，妈她手不方便，身体也不太好，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你……”

“知道了。”

没等我说完，父亲就打断了我。

第二天，依然是母亲起早开了店门，忙里忙外，直到吃完饭才让父亲去拉货。

当然，供货方都是母亲联系好的，父亲只要负责把车开过去，再开回来就可以了。

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我不该多做干涉，而且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虽然我是他们的女儿，但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来说，我依然只是第三个人。

“妈，我回学校了，有什么事你电话和我说，平时也让我爸帮忙干点。”回学校前，我和母亲说。

她说“好”。

我见她这态度，心里叹了声气，有些事情如果自己不愿改变，别人做什么都是多余。

“妈，你觉得我爸他对你怎么样？就是各方面的。”

我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那时她说我还小，不懂。

“我跟你爸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你上好你的学就行。”

“你爸他这辈子就这样，这么多年，我也没打算改变他什么。”

“他不赌博不抽烟，不错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不赌博不抽烟就是好人，对女人来说这些就成了理所应当。

我没再说什么。

生活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直到大四那年，我突然回到家。

本该第二天到家的我，因为搭了同学的顺风车，提前到了。

推开门，母亲坐在屋里发呆。

“我爸呢？”

听见我这么问，她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小染，怎么今天回来了。”

“吃饭了吗？”

我感觉有些不对，追问了一句，“我爸去哪了？”

她或许知道事情瞒不下去，毕竟小镇上发生点事，街头巷尾都会讨论，她今天不和我说，明天我还是会从别人口中得知。

她告诉我，父亲外面的人怀了孕，查出来是个男孩。

“他说先和我离婚，等孩子出生了就跟她离，再和我过。”

“意思是你养他和别人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父亲出轨这件事，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可能一直以来，我潜意识中就认为父亲是不喜欢母亲的。

母亲没有回答我，我知道这是默认了。我有种气血不受控制上涌的感觉。

突然，我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家里的财产，你们怎么分的？”

果然，答案不出意料。母亲说，既然以后还是要一起过，就没有计较那么多。

“你就没想过他骗你签字，然后去和别人逍遥快活吗？”

“这么多年，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母亲被我问得愣住了，眼角泛起了泪光。

那一刻，我感觉母亲是真的爱着父亲的。

“妈，我刚话说重了，但是我真心想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和我点了点头。

后面的一年、两年……

父亲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年，我和母亲说，想将她接来我工作的城市。

她没有拒绝，我想这意味着她已经接受了父亲骗了她，并且她不想再深究了。

我们默契得没再提父亲的事情。

他们分开的第五年，母亲听到消息，说父亲病了很久，家里没有人照顾。

对方把父亲的近况说得很是凄凉。

那几天，我明显感觉母亲魂不守舍，终于，她还是开口对我说，她想回去看看。

我没有办法说让她别管，除去他是母亲心里的人，他依然是我的父亲。

“好，我陪你去。”我说。

回到老家，我们得知，父亲生病后，那女人带孩子跑去了南方，没有再回来。

起初父亲和女人的日子还好，但是孩子出生后他们就时常吵架，在一次吵架中父亲愤怒地说怀疑孩子不是他的，要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随后女人就带着孩子跑了，跑的时候还取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

我不知道母亲的感受，但是当我听见这件事时，心理却升起一阵舒爽。

那个孩子是不是父亲亲生的，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叛了母亲和我们这个家，以及他打从心底里觉得我这个女儿永远不如一个儿子。

父亲的病并没有传言那么严重，只是母亲却不想走了。

“妈，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想和他过日子？”我的语气带着愤怒和不解。

“你爸他一个人不行……”

“你们已经离婚了，他一个人或者和谁在一起那是他的事情，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更不是你的事情。”

“我知道，我就在这过段时间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回去。”

母亲说这话时的语气甚至带着请求，这让感觉自己像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恶人。

我还是没有扭过她，她留了下来。

……

又一个国庆长假，我回到了家。

进门口，我惊讶地看见父亲在给母亲捏腿。

他看见我，说：“小染，你回来了。”

“嗯。”

“我去洗菜，你先休息。”他又说。

“？”

我转头看着母亲，她则看着我笑。

在家里过的几天，我看见了父亲的改变，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经历过后幡然醒悟了，毕竟几十年的秉性很难改变。但是母亲脸上多了笑容，这却是事实。

我不知道，在母亲心里，是不是只是将那段事当做父亲改变的契机，而不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只能说他们现在好就好，剩下的就交给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