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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看着汪春离开自己的住处,拆开沈海岚留给她的信,默默地念着,字里行间触动起往昔的记忆。当看到沈海岚将许多的心事凝练成文字吐露时,李墨也责怪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没去送一程。看时间,算着沈海岚应该已经抵达墨尔本,不知她能否独立去面对全新的环境。她眺望着沈海岚HOMESTAY的窗户,想起曾经无数次站在那里和她说起自己的心事,而那个小姑娘不厌其烦的安慰自己,将所有的不安与怨气统统收纳进怀里。突然,手机的铃声响起,李墨接起电话。
“墨墨姐,你...你休息了吗?没打扰到你吧?我已经到墨尔本了,一切都好..。”电话是沈海岚打来的,李墨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人,总难放下拖欠自己的人,却又将有恩于自己的视做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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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春刚将车停进车库,便发现宋迪正在门前蹲着,地上已经凌乱的扔着七八根烟蒂。宋迪见汪春回来,一脸愁容的迎上去:“你可回来了!都等你半天了!”
“找我有事?怎么不打电话?”汪春说着掏钥匙准备开门。
宋迪苦着脸拦住:“你先别回去,我请你吃饭,这事不好说。”
汪春被宋迪神秘兮兮的拉到街口的KFC,两个人取过餐后找地方坐下。这几天在学校汪春就觉得宋迪古怪,平时跟话痨一样的他却一整天一整天的卡壳。
汪春拿起根薯条闲问着:“你这几天是怎么了?神秘兮兮的,找你你还不说?怎么现在找我来了?不会是手上缺钱了吧?”
宋迪苦着脸一副犯难的样子:“要是缺钱还就好办了!前一阵没说,是因为事情还没准谱。这两天化验报告下来了,我也算是彻底没招了!”
“什么化验报告?”汪春没听懂宋迪说的话。
“哎!这事全怪我自己嘬的!就是皇后镇那档子事,原以为最糟的是把我的陶子整跑,谁想到!哎!现在苏珊竟然怀孕了,陶子陪她去医院取的化验报告,哥们我这会可真栽了!”宋迪说着双手抱头,唏嘘起他的荒唐事。
汪春倍感惊讶:“不是吧?是上次皇后镇...?你回基督城以后没有...?”
“回来后我根本不敢碰她!”宋迪一脸沮丧。
“哦,算算差不多有2个多月了吧?那你们可要快点!再不做手术可就没辙了!”汪春替宋迪掐指算着时间。
“说的也是!但苏珊坚持要做B超看一眼孩子再做手术,可那样的话怎么也要超过3个月。我现在不敢跟苏珊说话,一开口就先矮半头,我这个身份说什么都是错。春哥,你现在说话比我好使,帮我劝劝她,讲明白这里的利害关系。”
“别闹了,我怎么劝?再说她姐还在呢,你这事我管不了。”汪春摇头拒绝着。
“她们大学组织陶子去北京做交流学习,已经走了。听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基督城,那时候咱们也都回国,你放心,碰不上面。”宋迪向汪春解释。
汪春听陶子离开的消息稍显心宽:“陶叔知道这事了吗?”
宋迪想了想摇着头:“应该还不知道!要是知道还不满基督城的追杀我?”
“你种下的因,自己收这个果吧!我顶多能帮你跑跑医院,这个我还熟一些!”
“你熟?你不会也有过吧?”宋迪惊讶的看向汪春。
汪春瞥了一眼宋迪,将当初薇薇安怀孕打胎的事说给他听,并叮嘱宋迪不要说出去。汪春又追问:“那苏珊对你的态度如何?”
宋迪透过KFC的落地窗,恰好能看到他所租住的房子。他双眼盯着住处像是能够透视到苏珊一般:“对我还不错,家务活她全包了。什么都不用我做,就是说话还是没把门的,逮什么说什么,她那个人就那样。”
汪春忽然靠近宋迪问道:“你说,苏珊会不会生下孩子后打算和你在一起呢?”
这一问倒是把宋迪问愣了,张着嘴迟疑许久:“不,不应该,不会吧!再说她大伯都不会同意,不会!不会!”宋迪边说边摆着手,心里却一阵阵后怕,仔细一想感觉汪春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汪春依旧注视着宋迪没有说话,被汪春注视许久后,宋迪最终还是忍不住问:“真要是那样怎么办?”
汪春两手一摊:“我可没你那脑子,皇后镇那么混蛋的事你都能想出来,你还来问我?当然我也就是那么一猜,兴许不是。可不管人苏珊什么目的,人家既然对你不错,你也要对得起人家!你要是也跟薇薇安那个前男友一样,宋迪,你可就别在基督城混了!我警告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宋迪窘困的五官都汇聚到鼻子周围,摆着手大气都不敢出:“不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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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凡此时坐在车里依旧惊魂未定,既然乔艾伦撕破脸,也可能会对薇薇安下手。想到这里赶紧给薇薇安打去电话,薇薇安还在上课并未有何异样,但黄一凡依旧不放心,便开车赶去接她。到了学校趴在教室玻璃上向里看,见薇薇安正认真听课,这才稍微放心,于是发简讯说在休息室等她放学。闲来无事掏出烟放在鼻子下面闻着,他盘算着如何给薇薇安和自己找个安全的容身之所。正在思考间陶叔走进休息室,两人一碰面都感到惊讶,黄一凡赶忙笑着迎上去打招呼拉着陶叔坐下。
“你怎么来学校了?我听你陶婶说你毕业了?”陶叔好奇的问。
“哪里毕业啊!我是觉得自己不是念书的料,干脆省点时间省点钱,努力赚钱实在些。”黄一凡知道陶叔是来学校接陶婶的。
“这样啊!年轻人还是多读点书好。不过话也说回来,做大事的人不一定都要读书,书读多了脑子也读硬了。嗨,话都让我两头说了!”陶叔在一旁笑着。
“陶叔,我特喜欢听您说话,真的,能跟您学到很多东西,跟您聊天比上大学管用,大学里的那些顶多是对社会有用,跟您学的这些才是对自己有用。”
“对社会有用不好吗?”陶叔反问黄一凡。
“对社会有用是伟人的事,我更关心对我有用的!这么说很难听,但在您面前我不藏着掖着。”
陶叔拍了拍黄一凡的肩膀,笑而不语。黄一凡见高人岂肯交臂失之,于是托托眼镜婉转的打算将他眼前遇到的难事说给陶叔听,希望得到些些指点。可正在此时下课的铃声响起,陶婶和薇薇安都来到休息室,他要说的话也只好先收了回来。陶叔陶婶对两个年轻人的印象极好,再加上陶子去了北京,回到家也是寂寞,一时心血来潮邀请两人去家里吃饭。黄一凡欣然答应,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问陶叔。
来到陶叔家,薇薇安陪着陶婶准备晚饭,黄一凡与陶叔在客厅里闲聊。他见陶叔还在看《三国演义》,便捧起来翻看。恰好翻到蒋干盗书这一页。书角处一排小字‘操杀二子非书信,皆死心早疑。盗书,推波尔’。这段故事他知道,讲的是赤壁大战前蒋干前往东吴周瑜阵营劝降。与周瑜同寝时发现密函,写有曹水军大将蔡瑁、张允与周瑜密议谋反的事。蒋干盗得此书连夜返回,并呈献给曹操,结果曹操错杀水军将领。事后方知是离间计,也正因水军没有将领,害的最终火烧赤壁败走华容。
黄一凡看着注解,心中暗自思量起乔艾伦。早疑!郑老板早就怀疑乔艾伦,这个条件满足。若不怀疑乔艾伦,也不会让他查小胡子的账去敲山震虎。可乔艾伦的账做的太漂亮,漂亮的滴水不漏。难道越干净,郑老板越疑心?他摸不透郑总的态度,但冥冥之中感到蒋干盗书的桥段大有文章可做。只一时未想好如何‘盗’,又如何‘书’
“你也看三国?”陶叔看着黄一凡读三国很入神。
“以前看一些,只是您的这些批示很有意思。我们年轻人看书就图解闷,不像您能看出道理。”黄一凡抬起头称赞着陶叔。
“都是以前在国内时闲着瞎写的,算不得什么。不过工作那会就靠这本三国打发日子,这里面确实都是精华,不像水浒红楼那些酸儒卖弄辞藻,你喜欢你就拿去看。”
“真的?可以借给我?”黄一凡如获至宝,双眼闪着光芒般的看着陶叔。
“送你吧!看它还不如找本修剪园林的书实用些。原来我在后院地里种了点韭菜,刚长出尺把高,就被隔壁起诉我没修剪草坪,我解释那是韭菜。他们就不听,非要我种草。我又不养羊,我种草干什么。这地方就是不讲道理!”陶叔苦笑着抱怨。
黄一凡知道以陶叔的背景不可能再回国,余生也只能终老于此,看着身家过亿的陶叔过的如此憋屈也不由得替他惋惜。可惋惜不过几秒就又开始羡慕,羡慕陶叔的房子、生活和一切。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以一辈子不吃韭菜的代价来拥有这一切。
“我倒觉得这里环境好,要是手里有钱,想置几处房产悠闲的过日子。”
“为什么要在这里置房产?还置几处?”陶叔不解。
“投资啊!现在移民越来越多,房价不断的往上涨。多买几处好赚钱啊,如果把钱放在银行里躺着,只能越来越不值钱。”
陶叔笑看着黄一凡:“那你要买也该买奥克兰的房子,或者去澳洲买,而不是在基督城。整个南岛就产些乳肉制品和葡萄酒,农副产业也都集中在农场远离城市。基督城顶多有些物流项目,人口才三十来万。基础设施、教育医疗配套都比较低级,哪有那么大的移民空间,想要投资也该选那些有前景的项目。”
黄一凡没想到陶叔对新西兰的经济如此了解。原本攒钱在基督城买房的计划被陶叔说的好像并不明智,于是关切的问:“那我选什么投资项目才是好的?”
“要我说还是投资地产,不过不是新西兰的,而是国内的地产。”
国内地产?可我听说现在国内地产并不好做,很多抑制炒房的手段,而且国家还在进一步控制。这时候买有什么意义呢?”黄一凡迷惑不解。虽说陶叔以前身处高位,但毕竟已经离开中国四五年,他觉得国内目前的经济状况陶叔并不了解。
“当然是这时候买进!越是遭受打压的行业越是国家会扶持的行业。越是处于高位越是国家要调控,找对投资方向,对于海外资本最重要。”
黄一凡搭着话:“是不是就跟和面一样,面多了兑水,水多了兑面?”
陶叔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对,对!一凡啊一凡,你这个和面理论可是高度概括经济部门那帮酒囊饭袋的工作,他们就是和面的大师傅。”陶叔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为黄一凡续上杯茶,黄一凡探身护着。他没想到自己胡说八道的一句话竟然在陶叔口中成了理论:“陶叔,您就别拿我开心,我也是胡说的,您刚才说海外资本是什么意思?”
陶叔笑过后解释:“我说的投资地产不是炒房,而是投资中国经济。中国经济的增速快,货币升值的压力非常大。如果将纽币换成人民币,随着人民币的升值那么你再换回纽币的话,你的货币面值就会增加。但如果持有人民币却很容易被消化在中国经济增速中。其实按道理很多行业都可以投资,只是我个人认为地产会好一些。”
“那为什么不是金融领域呢?国内经济转型,地产好像没有那么快的增长速度。而银行推出许多理财产品!”黄一凡还有一丝的不解。
“当然可以投资金融,但就我个人而言,一是由于时差的原因,金融投资瞬息万变,不良理财产品太多。我岁数大了没有精力,也觉得风险度有些高。其二是金融行业还是控制在国家手中,它是政治调控经济的工具,我已经不在机关工作摸不到门路喽。第三就是房地产,我觉得还稳妥一些,买了也放不坏,平时还能收些租金。中国是农耕文明,离不开土地,到什么时候地都是值钱的。你不要指望房子会给你赚钱,只需要买来放着等人民币升值,再出售房产换回纽币,不就是赚钱吗?”
黄一凡犹如醍醐灌顶,奉若神明般的看着陶叔,心想若陶叔不因贪污出逃,怎么也应该弄个财政部长当当。而眼前这位年逾六十的长者,竟能对自己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深入浅出的讲述这些事,可见一定是过的极其寂寞。
“我刚才说的,早就有人这么做了。这种操作类似做‘国际热钱’。只是‘国际热钱’是金融领域短期行为,我刚才讲的这种还不是,就是有些像而已,应当属于地下钱庄,哈哈。其实你打工的公司可能就是在做这种事,你不知道吗?”
黄一凡有些听懵,惊讶的指着自己:“我们公司?”
“是啊,钓鱼的时候,你跟我提起你打工的公司,我就猜是在做这种事。做地下钱庄最难的就是从一个国家撤出资金,因为各国都不允许资金外流并进行监控。所以你们公司才用为留学生换汇掩饰资金流动,而且国内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操作,有多个账户频繁更换,对吗?”
黄一凡听到这里方才如梦初醒,从他进入公司就一直有两个问题搞不懂。一是公司为何要白白养着一群流氓,二就是只收取很低手续费的换汇业务如何能挣到钱。此刻终于被点醒,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盘棋下的太大,而他身在棋局不见局。
陶叔在一旁笑看黄一凡,像是仙人偶遇上山砍柴的懵懂少年,展现些法术收获崇拜般的享受。黄一凡缓过神,想着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若放进中国楼市简直是泥牛入海,稀释的干干净净。便又求教:“陶叔,可我手上的钱不多,放在国内连一套房子也买不起,那我该怎么办?”
“借钱啊!”陶叔点起他的烟斗。
“借钱?”黄一凡想不明白借钱的概念是什么,又再请教着陶叔。陶叔吸口烟挤出几个字:“融资,资本运作,然后再融资。这就好比你很穷,家里没有鸡,但是邻居们都养着好几只鸡。你每家借来一只鸡。等那些鸡生出小鸡后,再把借来的鸡还给邻居们。这样你就有了第一桶金,这样不断的蛋生鸡,鸡生蛋。再之后你不就有了许多的小鸡了吗?”
“啊?还可以这样?可借钱不也要付利息吗?不给利息谁借我钱?”
“你找些不用付利息的人来借!朋友,亲戚!减少你融资成本。而且你要明白,钱,其实只是一个工具。钱能代表的最大价值是信任,你借的是信任。”陶叔解释着。
黄一凡越听越晕,没明白这里怎么还会有信任的事,于是进一步请教。陶叔倒是很耐心:“货币是国家发行的一种有颜色的纸,说它是100它就是100,说它是1块就是1块。老百姓相信它是100是基于对国家的信任,如果老百姓不信这个政府,政府说这钱是一亿也没人去用它,所以钱的最大价值是信任。你可以向信任你的人去借,他们会因为信任而不要利息或少要利息。这就是信任的价值,你拥有越多的社会信任就是拥有越多财富。反之亦然。信用卡就是这个概念发展来的金融衍生品。”
“如果到了时间,却还不上人家怎么办?那我的信用岂不是就没有了?”
“那是自然,所以需要再借一笔钱来偿还前面的那一笔,只要不存在利息,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重要的是让借来的钱产出更多的价值,高过融资成本。基督城这么多留学生,每个留学生的钱都趟在银行里,只要能从他们手中融资,投资的收益高过融资成本,那不就是赚钱吗?一凡啊!这是资本运作,俗话说就是空手套白狼。”
黄一凡诧异的问着:“空手套白狼?这是商业规则吗?”
“规则?当然不是,只能算是种手法吧!再说,规则的制定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人们制定规则,再推翻规则,推翻后再制定。无论哪个地方都是如此。规则是特定时段和特定环境下的产物,环境变了,也就都跟着变了。只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趋利避害’这三大自然法则是恒定的。”
陶叔的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劈开他的心,劈的他翻江倒海,劈的他心花怒放。此时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陶叔,您现在是不是正在这么操作?”
陶叔听后开怀大笑,笑过一阵后:“我都这把年纪了,钓鱼,养花更适合我。能跟你聊这些,还不是因为她们没有做好饭嘛?”
话音刚落,陶婶端着菜上桌,冲着陶叔道:“你又不帮忙,还嫌这嫌那的,嫌慢你就别吃了,一凡,来,咱们吃饭。”陶婶招呼着黄一凡,陶叔只是听着笑,起身带着黄一凡走向饭桌。黄一凡脚下飘飘忽忽,就连眼神都有些恍惚,心里却不停的念着:“借鸡!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