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汉广》开头四句,句句强调“不可”,所以故事的基调和结局在一开始就被敲定。这是描写一位痴情男子对他所中意的女子寤寐思服却又求之不得的痛苦与哀伤的诗。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不能忘掉你容颜。”自从那日无意间的惊鸿一瞥之后,那汉江对岸美丽女子的身影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樵夫的灵魂深处。他的情思单纯、热烈而又深沉。吟诵第一章的时候,感觉是舒缓的,描述性的,仿佛一幅画面慢慢铺开——高高的乔木,滔滔的汉水,美丽的游女,望江兴叹的樵夫。“不可休”“不可求”“不可泳”“不可方”,汉江之水广阔而又深沉,永日无言地横亘在樵夫的面前。他明知求之不得,却又忍不住深情地眺望。心中有千万种渴望,都赋予这反复的吟唱之中,诵之念之,美女在歌声里被呼唤了多少遍,就在樵夫的心里出现了多少次。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汉水知道我的心。樵夫知道,他只是这世间千万个伐薪者之中最普通的一个。奈何情之所钟,无可解脱。这总让他忍不住幻想:“如果她来嫁给我,我就赶快将马儿喂饱去迎接它。”“如果她来嫁给我,我就赶快将马驹儿喂饱了去送给她。”在割着荆条和蒌蒿的时候,因为满心期待而心生喜悦。一遍遍想着游女嫁给自己的幸福生活,歌唱的音调也欢快而愉悦。所以,在吟“翘翘错薪,言刈其楚”“翘翘错薪,言刈其蒌”的时候要把自己想成满心幸福的樵夫,要诵出喜悦之情。
然而幻想之后,现实依然横亘在眼前。“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那汹涌广阔的汉江之水他泅不得、渡不得,终究是过不去的。那住在心里,唱在歌里的美丽女子终究是镜花水月,求之不得的。汉江太广阔了啊!江水太汹涌了啊!第二、三篇章的后两句感情越来越强烈,我们仿佛听到樵夫那撕心裂肺的哭诉和无奈的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次次寤寐思服之后,樵夫终究还是收回了神游幻境的情思。他再望一眼广阔而飘渺的汉江,摇头一笑,扛起斧头又走进了尘世的晨烟暮霭之中。也许,当倚靠着乔木休憩的时候,当坐在江边发呆的时候,当手持利斧砍柴的时候,偶尔他还会唱起《汉广》,还会想起那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窈窕女子,然后抿嘴一笑。毕竟,思念的味道有苦,也有甜。
樵夫不知道的是,三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活在百姓心间,依然是一个痴情汉。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席相思,氤氲千年,引得无数男女深夜无眠。罢罢罢,苦之?乐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回首望汉江,涛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