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知扬州,是在李白的诗里。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便让年少的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地方。
三月,我来了扬州,静静的,好像一枚石子,落在了古老的运河上,一下子失了踪迹,唯有一些涟漪,从水的这边荡到那边,就像时间的来和去,不论怎么样的离愁悲喜,到最后什么也寻觅不到。
三月的扬州,在我的想里,是烟花迷人眼的。那里的花像烟一样,东一簇,西一簇的,轻笼在大街小巷。人走过来,花轻轻地散开,人走过去,花又慢慢地聚拢过来。
在这个季节里,人仿佛成了外来者,时不时地打扰着那些花的清梦!以至于哪里的人啊,花啊,在我的想像中,也是模糊的,不论如何地去抓取,终是一场无来由的空。
那天是黄昏时节,我走在东关街的石板路上,巷子长而窄,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我像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在这个陌生的街巷里,游来荡去。
我看到了青砖黛瓦,我看到了一条巷子里,那条冉冉而去的水流,也看到了那招摇在暮色里的旗幡,上面写着墨色的“慢”字。
在这里,时间就这样慢了下来,我仿佛听到了唐时的明月诗,宋时的淮左词……一幅幅画面如水漫浸我的意识里,步子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时而仰头看暮色里那长檐一角,时而望着临街铺子里溢着热气的小吃。我想让自己融入到这里,忘却着一切,可终究也是徒劳成空。
我的心可以留在这里,可身子终是要在另一处修罗场,消磨着所有的闲情逸致。
就像运河的水,流转了这么久,迎来送往这么多凡俗客,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就那般潺然而去。
不是水无情,是时光不许半刻的停留。
从四望亭到文昌阁,不过五百米,却是从宋走到了明。我好想沿着楼梯,往上走走,看看这宋亭明阁的高处,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只惜有栅栏阻了脚步,只能远远的看个寂寞。
亭阁是寂寞的,最初抚栏的手,早在时间中,碎成了光影。
那么我呢?应该也是寂寞的。
瘦西湖却是热闹的,初春的三月,还有些微凉。可是湖上的画舫,湖边的花,还有拥拥而来的游人,却把这里衬托的花团锦簇。
去一个地方,有时不用看什么攻略,随着人流走就好,这不,这些粉的、白的、红的花儿尚在眼前流连时,就听有人说,看,那就是钓鱼台。
随声觅去,只见钓鱼台前人如鱼,来来往往的也不知忙些什么?如果此时执竿在手,不知是钓人还是钓鱼!
从钓鱼台可以远望五亭桥、白塔,五亭桥每一一角的翘脊都挂着铃铛,风吹过来,飞檐上的铃铛声便清脆入耳,好像在呼唤着什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是在呼唤不远处的白塔吗?我不是铃铛,我只是一个游人,在这里看着一种寂寞。
然后有一些突如其来的念头,从心中掠过,我试图用文字写下来,可终究说不清楚这份感觉!
五亭桥上人如织,画舫来去似轻烟。又是一年烟花月,不知几人忆前尘。
倚栏望长水,遥想前朝事。虽有画舫过,难觅旧人颜。
二十四桥仍在,桥边红药,年年依次而开,从桥上走过的游人,却是岁岁不同。
又有谁记得桥下红药初开时,有人相约时的欢喜啊!
时间在流转,人颜在变化,可是那相约而见时的情愫,想来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时间和人的变化而有什么改变吧!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无情,时光匆匆中我们都会老去,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也许唯有这份发自于心的情愫,才会冲淡这份遗憾。
忘却也许是最好的,可终究抵不过记忆的缠痴。
扬州的美在诗里,在画中。扬州的痛在历史中,在记忆里。
扬州十日的旧事,把扬州叠化成了一种沉重,总让心里有种郁气,浓的化不开,淡不掉。
小桥流水,笙歌十里,也掩不去白墙灰瓦上的悲伤。
都说时光可以淡化一切,可是文字却让所有的旧事赤条条地呈现在眼前。
东关街上的人,汹涌地来去,运河上的水,缓缓的流着,墙依如旧时的斑驳,人却变了容颜。
层层的瓦棱间,不知名的蒿草在招摇,墙角有隐隐的苔藓,在这近晚的风里,静静的看着时间在流逝。
我不知临街铺子里的吆喝声,是否还和从前一个调子。我不知桥下的流水,是否还是旧时的颜色。
扬州清曲旧时声,亭台楼榭今犹在,我知道,一切都改了模样。可记忆却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地临摹着。
初识扬州,是在今年的三月,已不再年少,已渐老矣,虽然短短数日,不能踏尽每一个角落,可我依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