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伏击行动和写检讨

文/阿斌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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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五年级时,我在农村的学校上学。

有四十多个孩子由于住家距离学校较远,允许吃住在学校里。还有一些住在附近村子的孩子他们每天走读,早晨从自己家走到学校上课。

住校的同学有了一种优越感。同学们彼此之间因为成天吃喝睡觉都在一起,关系更为紧密。相反,不住校的同学对我们这些住校同学有些意见。

有个女生,叫她Y吧,其实她挺老实的,以前和我也不错。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背后传了闲话,搞得两个女生A和B产生了矛盾,不团结。后来两人把话说开了,原来是因为Y说了啥,导致了两人的误解。

在宿舍里,七八个女孩子说起此事,个个都义愤填膺,认为Y不该这样做,这是在挑拨同学之间的关系。

我们从小就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们的心里装着刘胡兰、刘文学、黄继光、雷锋等英雄人物,一心向上,认为自己在匡扶正义。

于是一场游戏般的战役在悄悄的酝酿之中。

某天下午放学以后,十几个女孩子出发了,像是要打一场大仗一样,女孩子们个个兴奋不已。女孩子们边走边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陆江……”

事先,女孩子们进行了认真的战略部署,选择了Y回家的必经之地,附近的小土丘。孩子们还有着明确的分工,谁负责上前拦截住Y,谁负责质问Y,问她为什么要挑拨同学关系,谁负责用随身带去的绳子将Y捆绑起来。还有一些同学用路边的小石头扔向Y。

女孩子们满脑子都是电影里看到的儿童团员抓坏蛋的场景,根本没有去想Y是自己的同学。

冬天的路,光秃秃的,树木只剩下了干枯的枝干。两边是小土丘和黄色的浮土。大家在路边的小土坡边埋伏下来。还有的同学,主张去挖两个陷阱。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具”,比如粗一点的树枝。

大家像电影里的游击队员一样,趴在土坡上,密切地注视着前方。

看到Y一个人从学校那边走了过来,负责拦截的同学突然从一个土坡后边蹿出来,大声说:“口令?”

“什么口令?”

“没有口令,不能过。”一个同学理直气壮地说。

其他同学都隐蔽在小土坡的后边,注视着事情的动态。只见一些小石块飞向Y,但并未击中目标。

我提醒大家注意,“往腿上砍,别砍头,别用大块石头,不许伤人。”

Y被拦住去路,对拦截她的同学说:“别挡我路,好狗不挡道。”

“谁是狗,你才是狗呢!你还骂人!”

另一个同学冲出去质问:“你为什么传闲话,破坏团结。”

此时,大家看到Y没有认错的样子,都很生气。所有参与行动的同学一窝蜂地冲了出来,对Y形成了包围圈。大家七嘴八舌地质问Y,说她传闲话,烂舌根子,说她破坏团结。

Y在争辩。她突然看到了我,对我说:“你带头欺负人,我告你妈去。”因为来农村之前我们两家很熟,父母们都在一起工作。

这句话,戳到了我的软肋。平时我最怕我妈。我一直都是我妈心中的好孩子,如果她告诉我妈,我的好孩子形象就被她毁了。

我说:“教育教育你,以后别没事传闲话玩。这样不好。”

我赶紧下令收兵。我们已经起到了教育Y的作用,让她知道传闲话的后果,就是群起而攻之。

我们一众人收兵回到了学校。一路上像打了胜仗一样兴高采烈。

第二天一大早,我负责做值日,刚打水回来。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昨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欺负同学?

我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校长说:“你好好写份检查,不该带着同学们去打群架。”

我争辩说:“我们没有打群架,只是教育教育她。”

校长很生气,继续说:“你带一帮人去教育别人,还拿绳子,不是打架是什么?回去写检查去。”

我低头不语,心想,写就写呗。

我要出门的时候,校长又补充了一句:“回头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检讨。还要告你妈去。”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要告诉我妈,我妈肯定要骂我。

回到宿舍里,同学们都关切地问我,校长找我干嘛?

我说,让我写检查,还要在全校师生会上做检讨。

大家议论着,要写,Y也得写,这样才公平。

我认真准备我的检讨书。

开会那天,我站在讲台上,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检讨了自己不该带着同学一起围攻同学,应当用批评教育的方式。

没有想到的是,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有些诧异。下边有同学在喊,“你应当把她绑起来。”好在,我在检讨中没有提到Y的名字。替她保住了脸面。

这哪里是检讨会,分明变成了表彰大会。我站在台上,用眼光扫描Y。Y坐在一个角落里,她的脸色红一阵子,青一阵子。她没有朋友,一个人显得很孤单。我开始同情起Y,觉得她挺可怜的。

一个月后,Y转学了。我知道,是我伤害了她。我很想和她道歉,说一声“对不起”,但我又怕被她拒绝。

其实,后来我和Y很多年都有交集。上中学时,我们俩又是在一个学校里。我在六班,她在八班。我在我们年级第一批入团,担任了年级联合支部的支部书记。因为Y学习很努力,在班里处处表现也都不错,她们班主任专门找过我。我积极发展Y入团,我做了Y的入团介绍人,发展她为共青团员。但她好像认为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再后来,我俩又住在同一个宿舍区里。我住一号楼,她住二号楼。我女儿又和她女儿是同班同学。

Y的母亲去世时,我去告别。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趴在她耳边轻声说:“节哀,保重!”

现在我们仍在一个微信群里,我很活跃,每天图片、音乐、小视频的各种问候和资讯,但Y从来都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事情对她影响太大了,她心里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但我认为不至于吧。我后来又特地问了Y的同班同学,她同学说,Y在他们高中群里也从不说话。


那一次写检讨,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也算是“光荣”历史吧。从那以后,我懂得了做事情不能感情用事,不能莽撞冲动,要做在理上,要善待每一个你身边的人,多看他人的长处。

最后,祝愿老朋友Y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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