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回家的路上,骑着电动车,拐进回家必经之路的小巷,巷子底下因为没有埋下水道,附近的人家的生活用水就直接洒在了巷子里,导致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出现大滩的积水,只有狭窄的两侧幸免于难。正当我要穿过一滩积水的时候,猛然注意到前面有个佝偻的老人也在准备从两侧穿过积水,他拄着拐杖,弯着腰,慢慢的移到巷子的一侧,另一侧由于太过狭窄,我不得不从有积水的地方驶过,由于刹车不太好用,我慌张的一直按刹车,来降下速度防止水迸溅到老人身上。我达到了目的,与老人擦肩而过,我看了一眼他,“六叔?”,上次见他,他还很“年轻”。
六叔这个名字是小时候我大娘让我喊得,我从来都不太关注与七姑八婆的这些称谓上,基本说了下次见到就忘掉了。但是我却能记住他。他年纪很大,基本就比我大爷大娘小点,家里排第六,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没有结婚,当然也没有孩子。他基本会出现在各家各户里,基本都是一些农忙的时候,或者需要帮忙,红白喜事,都会找他来添个人手,基本也就是混口饭吃。当我小时候认识他之后,在玩耍的时候刻意往他家的位置探索,我第一次看到了他所居住的环境。他住着那种老式的土屋,院子没有围墙,院子里堆放着各种可以卖钱的废品,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的后面有一颗很粗很矮的树。小山的对面就赤裸裸的对着他那没有锁的房门,当时他在家,我进去看了看,屋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有,一根发黑的电线吊着一个白炽灯泡,一个黑漆漆的小床,还有一个烧柴火的小锅。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让我记忆,我和他不是一个时间的人,但是我的经历让我对悲惨而孤独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共鸣,自始至终一直如此。那次以外我再也没有去过他家。
以前听我大娘说,他年轻的时候对我大姐很好,所以我大姐也经常会给他送东西吃或者做饭让他过来吃。我还在家上学的时候,也偶尔见他到我家里来吃饭,我家很多小孩,他不上桌,觉得自己不干净,总是一个人拿个馒头拿点菜再搞碗汤,要么去院子里吃,他这样的时候我大娘总是给他找个小桌子让他能够坐下来吃饭也能满足自己的愿望。有一次他吃完走后一个小孩说以后不敢用筷子了,怕有毒,我没有说话低着头。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更别谈说的话了,而我这个人是那种远观型,基本不会主动去发起沟通。我们之间的交集很少很少。
在我喊了他之后,他抬头看向我,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以前总是很有精神,虽然过得不好,但也每天乐呵的。但这次我明显的看到他的眼角下垂,一幅很忧虑的样子。还没等他回我的话,我停下了车看着他的拐棍,“你咋柱上了拐棍啊?咋的啦”,“腿里面有积水,走不动路了”他说,我又问“动手术了吗,咋不在家好好修养着啊?”,“没法动手术,医生说没法治,不能停下来,我得一直活动,不然疼的要命”,他又问了每个人都会问的一句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回答完他之后我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真需要活动,中午的时候去树郎朗活动,下午晚上了,再在街上走”。说完之后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走的时候,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他住着拐棍,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前行着。走了两步我想起来好像村庄里最大的一片树林在我高中的时候全砍完了。
回到家,没有什么胃口,我吃了几口饭,问我大娘关于他的事情。说他有个侄子,是个很好的医生,他侄子都说没法治了,而且从过年住了几个月院了,没法整。他们提到以前有个人也是有这毛病,一段时间就死了,我大娘说,无儿无女的,没人照顾,与其得慢病烂在床上,真不如得快病,也算是早点解脱了。我大娘说他也是个很好的人,起码对我们家很好,我五姐出生被计划生育罚款,不得不到很远的娘家生活,到农活的时候,他就在跟着我大娘一起远走他乡农忙,一呆就是好几个星期,还提到他闲的时候总喜欢牵着个羊,往地里一坐。我大娘说的话渐渐模糊,我的思绪也越飘越远,但好像也哪也没有去,在原地打转。等我回过神来,汤也喝完了。
在我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我又看到那条路,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但我知道,那或许使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知道我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但是还有很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