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吃了妈妈煮的腊八粥后,就天天掰着手指盼着过年,盼望着那一身从脚换到头的新衣,盼望着年夜拎着用罐头瓶子做的灯走东家进西家,更盼望着远方工作的亲人们坐在滚热的炕上说着这一年的不容易。
记得那年的春节,我是被一阵急促的鞭炮声惊醒的,我一翻身便穿上妈妈早就放在枕边的新衣,喊着二弟起来去外边放鞭炮,二弟穿上新衣从炕席下拿出早已炕好几天的鞭炮,在鞭炮声中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吃过饺子,便和二弟跑去邻居大贵家玩。大贵家是供家谱的,大贵的父亲夏老疙瘩是一位读过几天私塾的,在村子里是识文断字的,家里放在房梁上的《杨家将》、《呼延庆打擂》、《三国演义》等书籍深深吸引着我的眼球。
夏老疙瘩虔诚的做着贡菜,旁边放着用五色纸染色的碗,只见他将三条小鱼用秸秆穿起来,上面放几个红色的粉条,就做成了一碗贡菜,把一把粉条放进滚烫的油锅炸一下就成了长流粉,平日舍不得吃的猪肉从锅里捞出一块放在碗里,上面放上彩色的粉条也成了一盘贡菜,更绝的是夏老疙瘩用猪肚子做的大象,两边插上葱,我便忽然想起了猪肚子插葱--装像这句歇后语。
贡菜做好了,夏老疙瘩的老伴也将两碗供饭端了过来,夏老疙瘩将家里北墙的镜子摘下来,用黄纸将墙面粘贴好,便请出放在房梁上的家谱,吹去灰尘,将家谱恭敬的挂在北墙上,将五碗贡菜依次放在案上,两侧放上供饭,点燃了香火——
吃过午饭,夏老疙瘩便去生产队扛回一捆谷草,依次从大门口铺到屋门口,上面放一木杆,上面用绳子系着黄纸,据夏老疙瘩讲,这是给先人们用作拴马用的,谷草是给先人乘坐的马匹吃的。
刚一擦黑,夏老疙瘩便将大贵叫过来交待,待天黑以后提着灯笼去房后的十字路口接神,我和二弟也尾随着夏老疙瘩去房后的十字路口接神,两边的荒草高高的,阵风吹来,哗哗的响,顿觉毛骨悚然。
只见夏老疙瘩虔诚的跪在地上,点燃了香和黄纸,口中念叨:“南来的,北往的,过江的、扛枪的先人们回家过年、过年啊”。声音刚毕,只听荒草丛中,传来一声音说:“今年老子们不回去过年了”。声毕,吓得我和二弟掉头就跑,口中喊着,快跑啊,老夏家老祖宗回来了。
当我跑回家,喘着粗气和爷爷说老夏家老祖宗回来了这件事的时候,家人们是笑的前仰后合。当我再去夏老疙瘩家的时候,只见夏老疙瘩气的嘴角直冒白沫说,“这、这是张金子,报夏天偷了我家苞米被我收拾、收拾的仇。”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就是这一句话,就搅乱了夏老疙瘩家一年的兴。
临近午夜的时候,夏老疙瘩和他的儿子准备年夜放的鞭炮,上面有一个长长的捻子,因为油灯太弱,夏老疙瘩以为是绳头,便去油灯上烧断,瞬间,鞭炮爆炸了,声音将我的家人们惊动了,来到夏老疙瘩的家,只见屋内满是浓浓的火药味,借着油灯的灯光,我看到夏家家谱上面的贡菜、供饭满是鞭炮纸,只见夏老疙瘩泪眼长流,家里的几个和我同龄的孩子们不知所措,光着脚站在屋角,吓得直哭——
没有了鞭炮,也就没有了年,因为只有鞭炮才能让我们看到年,感觉到年,我不知道那个年夏老疙瘩家是如何过的,但是我知道夏老疙瘩的心里一定是痛苦的——
时过境迁,夏老疙瘩、张金子、大贵早已作古。但是小屯上了年纪的人仍然对夏老疙瘩年夜鞭炮在屋里炸响、张金子年夜报仇的事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