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摸。”
少年声线冷涩,无端透出几分沉沉的恼色。
像是受尽了屈辱一般,白净的脸颊翻涌着艳丽的晕红,他别开脸,咬紧牙关,“....你别碰我。”
“我只是在帮你解咒。”沈不禄无辜看着他,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那您老再忍上十二时辰?我...我走了。”
“沈葫芦!”他像是威胁般的低吼一声。
“我叫沈不禄。”她默默开口。
“不准走!敢丢下我....我便....我便杀了你。”
沈不禄看着他说话都费劲的模样,提醒了一句:“你杀不了我的,还有....我已经死了。”
少年像是被她吓到了一样,泛红的脸也一瞬间白了起来。
安静了好半晌,他才梗涩的开口。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不久前,又好像是很久以前。
沈不禄盯着少年乌黑的眼珠,扯出了笑脸。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
他盯了她好半晌,才别开视线,匆匆丢下一句:“裴越。”
挺好听的。
好像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耳熟。
沈不禄摇了摇脑袋,怎么也回想不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叫沈不禄,死了好久啦。”她道,“你怎么会来到万恶窟?幸亏遇上我了才没被那群恶鬼吞噬,那艳鬼给你下了蛊,我来不及解便先把你绑起来了,你如今感觉怎么样?”
他没说话,紧握着拳,脸色愈来愈古怪。
啧。
沈不禄凑上前仔细的打量他。
小家伙模样生的挺不错,难怪会被艳鬼盯上。
在她凑近的那一霎那,裴越自喉间挤出一声急促而短暂的呜咽。
“你别过来。”他艰难的张了口,又想起什么,模糊的补充一句,“...别走。”
不叫过去也不叫走。
真是个难伺候的角儿。
沈不禄叹了口气,抱着拳十分好心的站在他身前十米处。
“这位大哥,裴越是吧?你中的是艳鬼的蛊毒,若是不除蛊虫要熬十二时辰才能解效。”
裴越不知道听没听见,蜷紧身体抱着他的剑,指节无意识的摩挲着棱锐的冷刃,浑身绷紧的细颤,汗沿着颈弯蜿蜒流淌。
大概快撑不住了。
也是,那艳鬼修行了多少年,自然厉害的很,
“要不你忍一下?只要我找到那蛊虫,就能帮你解蛊了。”沈不禄道。
可惜这是个要清白不要命的主,发着抖蜷缩着也要忍。
一。
二。
沈不禄蹲在一旁默数。
....
三。
裴越终于撑不住,昏过去了。
诶....
何必呢。
沈不禄活动了一下手脚,凑上去扒开他的衣服。
这少年皮肤白的很,皮肤被汗打的湿腻,泛着漂亮又鲜活的粉。
指腹一寸一寸的沿着少年柔软的皮肤下压,寻着那蛊虫的方位。
活人的气息又甜又暖,时时刻刻牵动着她的神经。
沈不禄默默吞了口口水,屏着气四下探寻。
这面没找到,她又将这人翻了个身,一动差点吓得往后窜。
裴越看起来斯斯文文干干净净,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模样,背上竟全是狰狞的疤。
大大小小错落着,满背都是。
看着都能想象出当初是如何的皮开肉绽。
脂腹一寸寸小心抚过,终于在后腰处碰到了一寸发硬发胀的东西。
好家伙,就在这儿。
双指擒住,翻手拿起匕首割破那小块皮肉,伴着模糊的血肉,一块艳红的小虫被逮了出来。
她打了个响指,一阵幽幽的蓝火将那小虫烧的灰飞烟灭。
绷紧的神经放松的一霎那,又猛然被牵起。
...
活人的气息被流淌的血液散发的淋漓尽致,整个小小的洞穴都充盈满了甜腻的,异样的香气。
该死。
会引来很多恶鬼的。
沈不禄擦了擦口水,抓住他的衣服就给按上,企图包个严严实实将味道都掩上。
来不及了。
恶鬼的气息愈来愈多,她将裴越背到身后,飞身跃出洞穴。
不少鼻子灵的已经守在洞口了,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她环视一周。
很好,还不算难跑,真正厉害的还没来。
“沈不禄,交出那个人类!”
身后有一道尖锐的女声。
沈不禄回过头,一个穿着骚气粉衫的男人掐着兰花指,发出来的是娇尖的女声:“那是我先看上的猎物。”
哦嚯,艳鬼老哥来了。
“这是我的人。”沈不禄回道,“你们可都不能动他。”
“你别想一个人独吞。”远处一个长舌头的鬼滴拉着口水,“难得来一个活人,我怎么也要尝尝。”
“你前几个月偷吃了我洞里生的灵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沈不禄呸了一声。
“不禄姐姐,就让我咬一口好不好。”又一小鬼童哼哼唧唧的撒娇。
聚来的恶鬼越来越多。
沈不禄倒吸一口气,背着裴越的手险些一松。
脖子上搭的那手臂忽而用了力,她被勒的差点背过气去,沈不禄艰难的回过头:“你醒了?”
蛊毒虽解,余毒犹在体内,再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散干净。
裴越浑身都没力气,指节抖了抖,在她颈边虚虚画了个方向,声音低轻:“去....这儿。”
“他们要跑!”艳鬼尖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沈不禄单手召出漫天的鬼火。
乌泱泱的鬼火燃遍了天空,挡着恶鬼们的去路,一人一鬼悄然失去踪影。
呼。
幸亏大佬们没出门。
沈不禄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扭着头唤了一声。
“裴越,你醒着么?”
裴越用指甲轻轻掐了掐她示意自己醒着。
“你好点没?”她问,“赶紧把你沾了血的衣服都脱了,这些恶鬼鼻子灵的很,鬼火挡不了多久。”
裴越半天没动静,好半晌才低声道:“....这里没换洗衣物。”
这倒霉孩子。
沈不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带你去艳鬼洞里偷一件,他衣裳多,少一两件发觉不了。”
“我不要。”裴越想到那个骚气横飞的艳鬼,呛了口气,非常快速的拒绝了。
“这里只有鬼,没有人。”沈不禄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大卸八块分食而亡呢,就别挑了。”
艳鬼是真的不行。
裴越:“....除了艳鬼呢?”
除了艳鬼,还有....
沈不禄身形一顿,转了个弯:“带你去找我老铁。对,他的身量和你差不多。”
“沈葫芦,你怎么会在....万恶窟?”裴越问道。
这是什么睿智问题。
“当然因为我是鬼啊。”沈不禄理所当然的回。
她没说完。
万恶窟里的鬼,都是厉鬼,恶鬼。
是死前受了巨大痛苦,满身戾气和恨意,愿望无处寄托,无处可去,投胎不得的恶鬼。
听起来满惨的。
只可惜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那鬼火呢?”他又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沈不禄道,“我是鬼当然能用鬼火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
可那么盛大的鬼火,足以证明她是个戾气极深的恶鬼。
只是她身上竟然全看不见那股子阴测测的戾气。
若是不仔细看....
仿若还是原来的那个,活生生的沈不禄。
裴越垂着眼帘,望着沈不禄的后颈,微微发怔。
白皙的几乎透明的后颈肉上,映着一个艳丽刺眼的符文。
沈不禄问道:“这万恶窟可不是好地方,你一个活人来这做什么?”
她隔了半晌才得到回应。
裴越声音轻,缓淡的回:“寻人。”
“这里可没有活人,来到这儿的都是恶鬼,莫不是你要找鬼?”
等等。
沈不禄想起什么,猛然脚步一顿:“你是不是认识我啊?我刚救你时,你就沈葫芦沈葫芦的喊我了。”
“....你不记得我?”裴越问道。
嚯,果然是认得的。
她随手一救就是老相识。
什么狗屎运。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准确来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沈不禄道。
裴越只是哦了一声。
冷漠至极。
沈不禄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个反应?”
正常人应该都会表示一番可惜怜悯,安慰安慰的吧。
裴越只是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语调带着讽刺,不知道算是针对谁的。
“...不记得也好。”
等一下。
沈不禄重新揣摩了一下她和裴越的关系。
“...咱们不会是....仇人吧?”
那也太尴尬了,费死费活救了个仇家。
“也差不多。”裴越缓缓道,“你欠了我的东西。”
还是个债主。
“贵重么?”沈不禄瑟瑟发抖,“大哥,你看我这死也死了,要不就算了。”
“算不了,是很重要的东西。”裴越咳了一下,“怎么还没到。”
哦该死,光顾着聊天跑过了。
沈不禄冲进那个洞穴:“芋圆儿,我来找你啦。”
洞穴收拾的干干净净,比沈不禄那里好多了,显得也不那么像恶鬼的老巢。
搭在沈不禄颈窝的那双手一瞬间绷紧了,裴越的声音冷涩。
“你的朋友就是.....”
...
“裴越?”
阴影深处,男子的声音低沉,冷冷慢慢的念了一遍,才踏出步子,从阴影间走出,居高临下的望:“你怎么寻到此处的?”这人生的高瘦,眉眼都弯长如弧刀,不笑时也带三分乖觉,端是一副讨小姑娘喜欢的模样。
裴越却是一瞬间绷紧了身体,踉跄着从沈不禄身上翻下来,握紧腰间的佩剑:“你也死了?”
“回你该回的地方。”禹元没回答他,只是皱着眉赶他。
“你俩...认识?”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了。
沈不禄惜命的很,不再敢开口,悄咪咪的退了两步躲到角落。
裴越脸色极沉,抽出佩剑,雪白的剑尖透着明晃晃的,迫人的锐光,语气生冷:“沈不禄是怎么死的?”
空气仿佛滞停了几秒,冷气回旋在空荡荡的洞穴,一时间冻的人哆嗦。
沈不禄扭头看看禹元,又看看裴越。
情况着实有些尴尬。
当着她的面讨论她是怎么死的,也太奇怪了。
主要是....
她也挺想知道的。
沈不禄缩在角落看向禹元,眨巴着等他回音儿。
禹元大概有些生气,揪着她的耳朵:“出去一趟就带回个麻烦。”
“呜呜疼疼疼。”沈不禄一边求饶一边哼唧,“你认得这个裴越么?他好像....好像认得我。”
“你知道他是谁么?”他的目光在裴越身上打了个转,才露出阴森森的白牙道,“裴家的独子,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仙门道家的宝贝徒弟。”
虽然没什么概念但是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沈不禄扭头又去看裴越。
他身上气力还未恢复完全,站着还有些吃力,剑尖插入地中,身体靠着剑才站的直。
说实话,还真看不大出来有多厉害。
以一介恶鬼的目光来看,顶多是个模样俊秀点,味道好闻点的小甜点。
鼻子又嗅了两下空气中浓郁的甜腻血味,沈不禄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对上裴越的目光后又腆着脸笑。
“没出息。”禹元又要揪她耳朵,“动动你生锈的脑子,人家什么身份,咱们一介无名之鬼可搭不上。”
好像也对。
沈不禄看向裴越惨白的脸色,没敢吱声。
他没说话,只是那样注视着沈不禄。
“沈不禄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回你该呆的地方。”禹元冷呵道。
沈不禄被吓得哆嗦,看向裴越。
裴越竟是不怕他,腕骨微挑,指节用力,翻了个漂亮的剑花,棱锐的剑尖直直对准禹元,声音低沉:“她是被你带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