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视剧,读了散文原著,开始好奇李娟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于是我便看了凤凰网对李娟的采访。
令我感到诧异的是,写出这么温暖、治愈人心故事的李娟,竟然是一个内心充满伤痛的人!
虽然我在读散文的时候也隐隐约约有所觉察,但还是没想到,一个生活在新疆那样辽阔磅礴的地方、有着坚韧豁达的母亲和爱她的外婆的李娟,性格竟如此卑微内向,在镜头前局促不安,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很多人说李娟的写作看起来毫不费力,她否认了这个说法。
她说:
“写作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大家觉得我写得好,根源可能是因为自己是讨好型人格,希望被接受、被喜爱,所以投其所好。
我每写一句话就会想别人看到这句话会不会喜欢,而不是真的肆无忌惮地去做自己,去嚣张地、狂妄地尽情表达。
我承认这个是不好的,但是我做不到。”
借着这个话题,她谈起了自己的书《我的阿勒泰》,她很坦诚地说:
“我很讨厌《我的阿勒泰》和《阿勒泰的角落》这样的书,就是因为写得太讨巧了。
我在表达真实的同时,精确地去衡量了别人的情感,去把握了别人的态度。虽然是情感上是真实的,但也是一种算计式的写作。“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李娟是一个“活在系统外”的作家。不像很多在大城市的作家那样,奔波于各种活动、讲座,努力维持流量、养活团队、与编辑们斗智斗勇。
但即便看似自由,她依然无法“自由地”书写自己的真情实感。
而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和她内心的巨大伤痛,也许是因为从小家庭不完整以及一直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有关。
她的散文是对自己真实生活的美化,而电视剧毫无疑问,增加了更多本不存在的美好情节。
李娟在书中说,其实自己总与周遭现实格格不入,怪异又孤僻,没法融入当地年轻人的圈子。所以她反而格外珍惜那些与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
她说:我写下的故事让无数读者向往,其实最最向往的就是我自己。
她描写的好多情节让人读了不禁笑出声。
比如:
喀吾图的小孩子们则都很忙,忙着上学。不上学的时候忙着偷家里的鸡蛋。上学和偷鸡蛋之外的时间就更忙了,忙着兜了鸡蛋到我们家商店卖。
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脸蛋通红,目光兴奋。
鸡蛋三毛钱一个,每次我收下鸡蛋付钱的时候总会竭力劝说他们顺便买点泡泡糖或小饼干。但是这些小孩子太聪明了,都不理我。我实在不明白他们小小年龄攒钱干什么。也想不出在喀吾图,除了泡泡糖和小饼干,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更招小孩喜欢。
再比如:
唱歌的是对面马路上开小馆子的三个寡妇。
对了,喀吾图有一个奇怪的惯例,只要是饭馆,统统是寡妇开的;只要是女人,一朝成了寡妇,可干的事情似乎只有开饭馆。
话说这三个寡妇的合唱从下午持续到深夜。去看热闹的人回来都说三个人喝酒喝得脸都黑了,眼睛通红,但拉起嗓子来一起张嘴一起闭嘴,认真到位,还一点儿不跑调。
我妈很闲,居然好心地跑去劝她们少喝点。惹得三人扑上来,拉起架势要和我妈拼命。她们谁都不承认自己喝酒了,满嘴酒气地问我妈什么意思,简直败坏她们的名誉。
第二天一个一个酒醒了,都悄悄的,该干啥干啥。
我妈真的很闲,这时居然又跑去说“下次可别再喝这么多了”。
可把三个人气坏了,气得又聚到一起,以酒释郁。
虽然李娟用像风一样轻松的文笔写了许多这样妙趣横生的场景,但她的文字里总隐藏着淡淡的、克制的伤感。
她写摩托车的时候说:
但是,既然已经有摩托车了,就只说摩托车的事吧!——当我站在大地上,用手一指:我要去向那里!
于是我就去了。又为突然发现这世上可能真的再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而隐隐不安—一好像我们正在凭借着摩托车,追不及待地、极其方便地、迅速而彻底地永远离开了什么……但是又想到,到了今天,这已是我们无法避免、无法拒绝的现实了吧?呃,也未尝是件坏事吧?哎。
她写在喀吾图的安稳日子:
反正在喀吾图,人人都是如此。
我们赚了点钱,就租了间好一点的房子。后来又赚了点钱,就租了更好一点的房子。再后来又赚了一点,就不租房子了,付了一半定金,买了一间不太好的便宜房子。
虽然不好,但好歹是自己的。我们想到以后还会再赚一些钱,还会再给自己换一间更好一些的大房子。可是,接下来我们发现,在喀吾图,再也不会更好一些了。喀吾图没有暴发,也没有日益庞大的积累。喀吾图只是让你进入它的秩序而已,然后就面对你停止下来。它让你得到的东西,全都是那些牵绊住你、让你没法离开这个地方的东西,一直到最后。
李娟说,她其实是一个悲观的人。
但她却用文字温暖了许多人。
有个送水的大哥很喜欢读李娟的书,他说这是他几乎看过唯一的书、以前要靠喝酒才能睡着,自从读了李娟的书后看着书便能睡着。
这就是文学所传递的力量,作者将力量传递给了读者,读者又回馈给了作者感动和继续创作的勇气。
文学能将生活完全不同、经历完全割裂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它的意义。
希望我们都能热爱文学,珍惜作者用心血熬出来的文字。她也许把痛苦自己咽了下去,却把为数不多的快乐奉献给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