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大哥还没有回家。
这是从前少有的,更何况今晚家里还来了客人。霞姑问大嫂,大哥干啥去了,咋不回家吃饭呀。
大嫂回答得支支吾吾。一会儿说大哥到河桥村的一个远房表叔家帮忙捡瓦漏去了。
庄户人家住的大多都是土墙茅草房,家里面条件好一点的,房屋是石头和灰砖打地基,上半截仍然是土墙,屋顶开始时兴有红瓦房了。
茅草房自不必说,茅草沤烂后房梁塌陷,轻则房子漏雨,重则房子就变成危房。至于红瓦房,它们的瓦片是环环相扣的,瓦片下滑或者瓦片破碎房屋同样也会漏雨。
许多庄户人家的盆盆罐罐不光用在厨房里,下雨的时候也派上了大用场,屋漏偏逢连阴雨,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它们都被摆放在地上、桌子上、甚至是床上来接雨水。
这样就产生了一帮专门给人家休缮房屋的庄稼汉,他们农忙时下地劳动,农闲时走乡串户,十里八乡替人修房子(农忙时,一个人当几个人用,也根本顾不上修房子。)收取一定的辛苦费。
这就是大哥的副业。农闲时,大旺组织几个乡亲,到处给人家用稻草修缮房屋或者捡瓦漏,挣点零散钱。
大哥人勤快,恰恰因为个头矮小,所以爬高上低就身手敏捷。大哥是修葺房屋捡瓦漏的能手,他忠厚老实,活干得版正整齐划一,结实耐久,从不藏奸撒滑,十里八乡人人称道。
大旺到哪个村一干就是十几天,人家不找别人,排队等着大旺的小团队,以至于后来但凡有人家修房子,大家张口就来:“去找大旺啊!”。
现在,先富起来的一部分农户,会到预制厂购买楼板修楼房,大旺的活计越来越少了。
过了一会儿,强子娘来串门,大嫂又说大哥拉着架子车,到县化肥厂买化肥去了。
全县只有一个名叫金鼎化肥厂的生产化肥和尿素的工厂。它位于县城一个叫八里棚的地方,八里棚,顾名思义,就是距离县城有八里路的地方。每次到县城赶集,霞姑就能看到一个高耸入云的大烟囱,冒着一股子浓浓的大白烟,直冲云霄,那就是化肥厂的大烟囱。
每年春秋两季全县的农民,都会拉架子车排队到金鼎化肥厂购买化肥和尿素,也会有手扶拖拉机或者农用车把化肥和尿素送到村里,但是要收取一定的运费,所以大多数农民宁愿选择天不亮就步行拉架子车,自己去厂里购买化肥和尿素。
大哥早就不是第一次去了,霞姑就曾经和大哥去过几次,来回二十公里的沙石路。庄稼人勤快,习惯早睡早起,天不亮就出发,按理说大哥早就该回来了。
天都快黑了,霞姑提出要到村部路口去接一下大哥,大嫂慌忙拦住:“不用,不用,你哥快回来了!你们吃,你们吃,不用等他。”
霞姑听出大嫂口气很急切,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往心里去。
大家依次坐定一起吃饭。陈丽君当然和长旺坐在一起,霞姑也只好在陈小果的旁边坐下。
大嫂借口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不方便掺和,说不上话,就端着饭碗,摇着蒲扇到门口和邻居们乘凉聊天去了。
丽君和长旺小两口头抵头,叽叽咕咕说不完的话。
招呼陈小果的任务当然就交给了霞姑。两人坐在一起,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霞姑问一句,陈小果简单的答一句,动不动还冷了场,气氛显得很尴尬。
霞姑是主人,要尽地主之谊,只好不停地给陈小果夹菜,陈小果也不推辞,照单全收,菜全堆在碗里他也不吃,只盯着霞姑看,对着霞姑痴痴的笑,霞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别扭得要死,巴不得赶紧吃完结束。
天完全黑了下来,堂屋房檐下那盏落满灰尘的电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芒,一群一群的飞虫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它们绕着光不停的打转,飞蛾扑火般,好似这个光是它们活着唯一认定的东西。
夏夜虽有了些凉风,天还是热得不行,四个人吃点热饭早就汗流浃背,葡萄藤下蚊子嗡嗡的,多到下把抓,大家“吧唧,吧唧”,用手打蚊子拍个不停。
“今晚的月亮真圆呢。”丽君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感叹道:“我们到门口的荷塘边走走吧!也好消化消化。”
乡村的夜宁静安详,星光闪烁,微风轻拂,带着夏日的清凉,伴随着青蛙的鸣叫,勾勒出一幅夏夜的浪漫画卷。
门口荷塘里,荷叶挨挨挤挤,错落生长,轻轻摇曳,荷花微微开放,空气中散发出淡雅的荷香。呼吸着夏夜清新凉爽的空气,心情没来由的愉快。
荷塘对面是稻场,己经被碾压平整,月光照在上面反射着白光,像镜面一样静待秋收。
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蔚蓝色的天空上,星星一眨一眨,似乎距离如此近,伸手可及。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兜着荷塘转悠,塘边有水草,绿波如茵,夹杂在荷叶中间,他们走在塘埂上,青蛙听见脚步,跳开了躲藏起来。草丛里有小鱼小虾,偶尔也会“咕咚”一声,闹出很大的动静,吓人一大跳。
丽君许是累了,开始打呵欠,霞姑提议回家。这边大嫂收拾好碗筷,卷起床上的竹席,铺到平房顶上。
夏天晚上天热的紧,一家人都会在那里乘凉睡觉。大哥大嫂和霞姑坐累了,都会回自己房间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