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会上小学时,似乎每个班里都有几个写作文好的孩子。他们在大部分同学还在费劲搞清楚“的”和“得”的用法时,就能写出几个漂亮的排比句;在同龄人还在追动画片的时候,就开始尝试着自己阅读带拼音的小学生读物;他们还能在作文课上分分钟写出看似遥不可及的800字上交,望着台下还在抓耳挠腮的同学们感到君临天下冷眼看苍生般的快活。
是啦,你大概猜到了,我就曾经是那么一个孩子。或许是从小听故事长大的缘故,对于读书从来都是充满热情。再加上善于模仿,作文课对我来讲简直就是出风头的事情,几次下来,我就成了同学老师口中的“小作家”。
那时的我喜欢读秦文君、杨红樱,又被郑渊洁这个光头天才调教得毫不安分,各种新想法层出不穷,自认为头戴主角光环,常常大言不惭地在作文中反复提及“当儿童文学作家”的理想。自然也少不了跟同样早熟的小姐妹偷着写打油诗、成立文学社之类的中二行为。
那阵子流行“写作要趁早”,盛产低龄小作者。神马张蒙蒙、赵荔红极一时,甚至还有6岁出书的窦蔻。受到感染,我也开始像模像样地“写书”。精心挑选最喜欢的本子,封皮上写上“XX文集”,在课间同学们邀我跳大绳时故作高冷的婉拒,深沉地来一句:我还要写东西呢!然后在10分钟的课间奋笔疾书几百字。
我永远也忘不了语文老师知道后,在课堂上告诉大家:“我很高兴大家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但咱们班有些同学都开始写书了”时,我那种澎湃的心情。仿佛我写的东西已经成书了,怪我咯?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我上初中了,靠着不赖的底子,写东西还是一把好手。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自媒体,纸媒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偶尔写了漂亮的文章,语文老师会帮我投在《百家作文指导》之类的作文杂志中,有幸命中过几篇,那也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文字变成铅字的经历。
尽管如此,我却逐渐发现,班里作文写得好的同学越来越多了。作文课上再也不是我一枝独秀的局面,时常冒出几个让人不爽的“新星”,占据语文老师的大篇幅的赞美。想也正常,随着大家心智发育成熟,表达能力也日渐提升,写出几篇中心思想明确语言通顺的文章,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我有点懊恼,恰巧那段时间跟着好友接触到了一些《花火》之类的少女杂志,不知怎么文风就从正常跑偏到矫情的路子上了。“创作”的小说也是青黄不接的校园爱情,男主人公无一例外是有着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爱穿白袜子身上有淡淡洗发水香气的羸弱少年,女主自然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喜欢岁月静好有着迷之忧郁的美丽少女。
初中后半段,博客兴起。我也紧跟潮流,在百度空间上敲打下自己青涩的文字,和几个小伙伴每天兴奋地踩来踩去。文字的内容自然是当下流行的“明媚的忧伤”,仿佛笔下阳光灿烂花好月圆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一般。也好像是那个时候开始,我不体面的数学分数牵制了整体成绩,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读书量急剧下降,再也没有在阳光晴好的午后,坐在地上抱着书一看大半天的经历了。
高中,学习压力日益加大,应试作文应运而生,老师非常机智的打印了许多“高分作文模板”。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左手司马迁右手屈原,之乎者也论据用得好不热闹,似乎牢记几个名人事迹就是通向作文高分的不二法门。自视颇高的我,自然非常不屑于跟风,在一个个干巴巴的题目底下,试图苟延残喘地写几篇不在规定框架中的文章,可得到的分数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么高了。
你说“创作”?早就没有啦。那时暗恋上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满篇日记都是在抒发自己粉红少女心,完全没有了写小说的想法,反而以为自己是小说主人公呐。至于读书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偶尔自习课看几本《萌芽》已经觉得十分堕落。有次控制不住借了本砖头一样厚的《飘》,借着午休时断断续续看完,心里一阵澎湃,盘算着只要上了大学一定把这些好书读个遍。
终于到了大学,我兴奋的一头扎入图书馆,面对浩如烟海的宝藏,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丢失了阅读的能力。兴冲冲借回宿舍几本书,几个周都想不起来翻一次。是的,你忘了,那时我已经有了手机这个损友。当整个宿舍都在兴奋地看视频、聊QQ的时候,肤浅如我,并没有定力翻出自己借的大部头,更别提写作了。
后来交了男朋友,一门心思扑进爱情的海洋,在好几个博客中记录恋爱心路历程,又像防贼一样把各种权限关闭,只留着自己独自欣赏。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回头看当时的文字,不乏有非常出彩的言论,然而再好的文字每天都沉浸在小情小调里,也只是靡靡之音罢了。
男朋友喜欢看电影,受他的影响我也爱上了电影。可就算观看的电影再怎么戳中我心,也很难提笔写上哪怕几个字的感言。似乎那时,文字于我已经可有可无,文学离我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毕业了,工作后我每天加班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刚毕业时网购的一批书,一年后才囫囵吞枣读完。除了公司内刊上不得不写的官样文章,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多写一个字。
期间用过几个博客,在我受了委屈满腔感慨无处倾诉时,也会愤愤地在word上发泄一番。但光标停止的那一瞬间,却又不知道该把这些文字安放在何处。不想被亲近的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却又希望自己的情绪找到共鸣。想要重拾“创作”,却没法驾驭起相对完整的故事情节,兜兜转转,终究没成文章,有的只是电脑中几个“未完待续”。
当时其实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也经常周期性反复敲打自己。但冲动过后,那些情绪瞬间便被繁忙的工作湮没。且摘录几则那时的心情嘲笑之,是谓警钟。
很久没写东西了。不管是落在日记本上一字一字的蓝黑色笔迹还是某个秘密空间里敲下的小情绪,甚至是手机备忘录上或哪张小纸条上的只言片语……这些统统都没有。老妈说得对,这样颇有点醉生梦死的感觉。任由时间划过,不留下一丝痕迹。哪怕是给自己看,听一听自己的心在说什么。这样粗糙的自己怕是会被多年前的我极尽嘲笑之能事呢。哎~
害怕独处,懦弱无能。莫说读书写文章,连遣词造句现在都成了困难。越来越懒,无法从自己身上汲取能量……这样下去,我迟早成为废物。每每痛下决心,决心却又总早于坚持消逝。唯一不灭的,是不甘寂寞的心。于是,终不情愿地将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这次的波澜,又能在心中持续多久呢。非要痛到极致,才会悔改么。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才会那么难受吧。
偶尔怀念过去真的是一件顶伤感的事。看到那个曾经的自己,真心热爱文字,也热爱生活的自己,和现在这个脑中一篇空空的自己做对比,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了呢?我曾经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啊,那时花真好,我还细腻地去伤春悲秋,哪像现在,就算无数感受涌动在心头,最终只化为指尖的几次滑屏。是手机是个坏东西,还是我自己太坏?习惯于感受或牢骚向他说说,这样的依赖却让我丢掉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如果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两样?很可惜,我现在就是一只咸鱼。曾经觉得浮躁这个词很浮躁,但现在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我丢了太多太多东西。太差的自制力,让曾经的爱好,曾经的欢喜,曾经的追求和所谓梦想都变得不值一提。有人说幸福就是“有人爱,有事做,有所期待”。我现在大概只能满足1.5条。
为什么再次想起写东西这回事,是因为我换了份轻松的工作。终于有了闲暇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翻翻朋友圈,却发现当前网路上流行的文章作者的年龄都比我小了好几岁。他们中有的写得的确一般,是我这种自诩热爱“纯文学”的人看不上的网文风。有的一字打头的年纪就写起了像模像样的鸡汤文指点江山。我突然意识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写啊,这已经远远甩出我一大截了!而我,已经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在脑海里自HIGH小剧场,却始终无法憋出一篇像样文章了啊!我自以为热爱的读书,已经变成了一种需要有大段空白时间才能静下心来举行的仪式,再也不是吃着饭上着厕所都要完成的如同呼吸一般的日常需求了。
两周前遇到简书,又是一阵鸡血上脑,我决定在这个看着很舒服的平台上再次培养自己写东西的习惯。不求一年写几万字,只求在内心涌动着无法抑制的冲动时,可以无关环境、无关心情,抓起手机或者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子。刚开始写起来确实异常艰难,但艰难过后,感觉想法突然就像疏通了的管道,变得无比通畅。虽然文采灵气不再,遣词造句捉急,但我毕竟莫名其妙又重新拾起了写东西的热情啊!
我生怕这又是一次可能会沦为笑谈的“周期性觉醒”,所以趁着有这股冲动时拼命记下它。想要试着去相信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毕竟,我可是小学时作文写得最好的那一个啊。
谨以此文,再打一发鸡血。白纸黑字,天地可鉴。
写完感觉好舒服。不过好像暴露了年龄←_←不知道年纪差不多的筒子有没有类似的经历,有没有找到熟悉的名字。我也想知道,现在还在豆瓣、简书、公众号里写东西的你们,小时候也是那个班里作文最好的孩子么?你们是如何做到让自己勤奋至今的?